走到人渐少的地方。
顾罗敷在心底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说道：“那日在粤珍楼的事情，是我不对。”
听到她道歉，秦甄心底很不是滋味。
“是我……是我孤陋寡闻，那日让顾小姐见笑了。”
秦甄语气略带不好意思。
“我平日大手大脚惯了，但我用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并非是我爹爹和阿娘给的。”顾罗敷说道，眸子余光在观察秦甄的情绪和表情。
秦甄果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问，“你一女子如何赚钱？”
“我曾到昌海和南崎游玩，游历的时候结识了昌海州鲜天下的慎弘。因此入股鲜天下，每月分红数目还是比较可观的。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南崎的水果生意是我在经营。”
简单几句话，算是将家底都摊开给秦甄看。
听到这些话，秦甄原本整理好的脑子瞬间凌乱不堪。
许久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你怎么了？我说这些不是要炫耀什么，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对你坦诚一些，这些事情除了我父母和芊珠、孟荞便在无人知晓了。”
顾罗敷急切地解释。
“你……你为何要找上我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才华不如人，官职不如人，就连为人处事也落人之后的……一个人？”
秦甄一番话，将自己贬低了不知多少。
往日里，顾罗敷见到的秦甄都是不卑不亢的，但是现在的秦甄，却是…透着无尽的卑微。
“我……我自是喜欢你这个人。你是我见过最坦荡，儒雅之人。而且你能力足够，日后在官场必有一席之地。并且，你对我的好我都清楚，我虽有位高权重的爹爹和一些财富。但世人对我这种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既愿意娶我为妻，我便会对你千分万分的好。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啊！”
一席话，是顾罗敷的肺腑之言。
她已掏心掏肺到此种地步。
秦甄此时此刻只怕是要对顾罗敷许下山盟海誓，两人不离不弃，夫妻恩爱一生才是正确剧情走向。
只是秦甄突然站在了原地不走了。
这一行为，让顾罗敷呆在原地不知所为。
芊珠远远看到，心底担忧，但没有顾罗敷召唤也不敢贸然前往。
“我们的婚事，还是等我从昌海州回来再说吧。”
说完，对顾罗敷深深鞠躬行礼。脚底生风，迅速离去。
一瞬间，顾罗敷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半天都动弹不得。
自己做错了什么？
要被这个人这般对待？
这个秦甄真的是脑子有病吗？
顾罗敷想骂人，但又受限于环境骂不出来。
见秦甄走了，芊珠急急忙忙地跑到顾罗敷身旁。
“小姐，这个秦大人这么又走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小姐？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
芊珠见顾罗敷呆呆愣愣地站着不说话，心里担忧不止，摇晃着她的肩膀。
好半天，顾罗敷才缓过神来。
“芊珠，怎么办？我又被人嫌弃了？”
苦笑着，脸色有几分难看。
“什么？那个秦甄说什么了？”芊珠恼怒，又是担心顾罗敷不敢走开，又想冲上去揍死那个秦大人。
“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顾罗敷说了一句，突然又顿了顿步伐。
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几步，顿在河岸边。远处飘来的河灯赫然就是两人方才放的。
顾罗敷等河灯飘到了自己面前。
抓起来放在岸边。
突然跳起来，狠狠踩着，好似是将对秦甄的愤怒全部发泄在着河灯上。
芊珠站在一旁望着小姐心疼不已。
跟着小姐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小姐这般愤怒难过。
顾罗敷将河灯踩碎了，丝绸做成的河灯此时已碎烂，混在河堤旁的青草泥土中狼狈不堪。
看着看着，她的泪水突然不受抑制地坠落而下。
见状，芊珠吓坏了。
冲上去将顾罗敷紧紧拥抱在怀中。
“小姐小姐！不要伤心，这样的杂碎人不值得您伤心！”
顾罗敷此时此刻，被劝的越多，越难受。
在芊珠怀中，低低抽泣。许久之后才缓了几分情绪。
擦掉了泪水，顾罗敷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没事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回去好好洗漱一番，睡一觉。一切都好了。”芊珠笑着说道。
顾罗敷也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那秦甄离开了沧屿河后，沧沧惶惶地回到了家中。
圣上赏赐的秦宅气派不已，秦宅两个字也是圣上亲书。
这么大的荣耀，就是为了嘉奖当初秦甄在上灵渠修筑时的丰功伟绩。
多大的荣耀啊！
只是推门进去，气派的大门之内却是一片狼籍和灰败。
只因为没有钱，将圣上赏赐的大半钱银做了初次见面之礼，送到了丞相府。
而工人催了几次没有钱都走了。
自己甚至连个下人都请不起。
事事亲力亲为，一人在着偌大的院子里。
外人看来，侍郎大人风光无限，关起门来，苦楚痛点全在己身。
秦甄起初在落泪，坐在院子里哭着哭着，泪水就被风吹干了。
风吹干了泪水，他便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的声音在院子里四散扩开，半夜瘆人不已。
累了，乏了，疲了。
秦甄晃晃悠悠地推开门进了屋子，摸索着爬到了床上。
身下的船板有硬，一床褥子睡了三五年了。舍不得换，攒的钱银本打算为自己日后娶妻用。
辛辛苦苦攒着，好不如攒了一些。
但也不过是顾罗敷在粤珍楼的几餐饭。
她多么赤诚而勇敢。
自己多么畏缩胆怯。
她是星辰，在天空耀眼夺目。
自己则匍匐在茂密森林之中。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巨大的差距，就算自己许了她正妻之位，许了她一生所爱。
那么自己也会被盖上吃软饭，吃妻子嫁妆，靠着岳父上位，永远都无法在官场上站直身躯。
一辈子啊！
能保证一辈子的爱，但是却无法保证一辈子自己能心平气和去面对这一切！
此时此刻的秦甄怨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暗夜之中，闭上眼。他只觉得自己周身坠入了深渊之中，无论如何嘶吼挣扎，都无法起身，无法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