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轧钢厂里只有几个还需要加班的车间依然灯火通明。
食堂后的小仓库边突然闪现了两个黑影,“怎么样?你都看清楚了吧?”“我绝对看清楚了。巡查组刚过去,食堂的人员全下班了。”“那不是还有几个车间加班嘛?不要开夜宵?”“那是普通工人!小仓库里放的都是给领导开小灶用的东西,什么时候工人能吃得上啊?”“哦,对!我想叉劈了。”
一个黑影摸索着开着锁,另外一个保持高度警惕地看着四周,又回头问:“刁三,怎么还开不开?”话音未落,挨了一脚:“告诉你了别喊名字!别喊名字!你特么的又喊?!”“我错了!我错了!”“别催!不能用光,我特么的是摸的!”
何大壮矮了矮身子,仔细地看着前方,压低声音:“刁三,有人过来了!”刁三听见何大壮又喊他名字,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好好教训他,听见后半句,赶忙一拉何大壮,两人转到小仓库的后边,蹲在草丛里。
一束手电筒光直射小仓库门上:“不会有什么事的吧?傍晚的时候我都一五一十地点验过!”“其他的货都是有数目的,仓库账本上有,关键问题是东边那十袋白面下压的洋酒,那可有十箱不在账上。”“怎么还有不在账上的洋酒?”“你懂个锤子?那是李主任特意买来招待联谊单位的,都是好东西,可能别人喝了不够还要带走。”“那洋酒真有那么好?”“那我哪知道去?我又没喝过。”“也是,只有领导才能喝,什么时候我也能喝就好了。”“别做梦了!下辈子吧你!”
两人在小仓库这边站了会,又一边议论一边走了,过了好一会,小仓库后边的草丛动了,刁三和何大壮慢慢地移动过来,移到小仓库的门口,看着远处那渐行渐远的手电筒光,舒了一口气。刁三翕动着鼻子:“卧槽,什么味啊?”何大壮忸怩地说:“我刚在草里踩到了粑粑。”
刁三好玄没给他气死,他一把捏住自己的鼻子:“去去去,你离我远点!”何大壮连忙起身走到一边,刁三继续拿着钥匙捅咕那把锁,也不知过去多久,“咔哒”一声,那该死的锁总算打开了,刁三打开门回头压低声音招呼何大壮:“快来!”
何大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到身边刁三又闻见那味了,他使劲地推了推何大壮:“你把鞋脱了,放一边去!妈的,你要这样进去里面,明天一下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何大壮赶忙把鞋脱了放在一边,只是那鞋不脱还好,脱了比那粑粑的味还大,刁三差点吐出来。
“哎呀我的妈呀,你这脚比棒子战场上的毒气弹都还厉害。”何大壮不安地说:“我是汗脚!”刁三已经无力回应了,他拿出还剩两支烟的烟盒,把两支烟放入上衣口袋,再把烟盒子撕开两半,揉吧揉吧塞进鼻子里,这才算好了点。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到了小仓库里,掩上门,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发现门里边有栓,又把门栓上。也不敢开灯,一点点的照着看过去,何大壮不停地发出感叹声:“(⊙o⊙)哇白面,(?w?)哇大米,哇火腿,哇梅林罐头,哇……”刁三不耐烦地说:“你特么再哇,我把你嘴堵了!”何大壮才不做声了。
刁三以前从未想过到这小仓库里来看看,不过那时也没有条件,也就是因为上次门岗出丑,他舅舅最近才把这个库房保卫工作给他,钥匙才交到他的手上。看到这里面丰富多样的食物,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平衡:“草!我们吃都没得吃,见天连棒子面窝头都吃不饱,这里特么的有这么多好东西!”一怒之下他抓起旁边筐里的西红柿,在身上擦了两把,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又酸又甜,好吃!”
何大壮一见,赶忙跟着拿起一根黄瓜,也在身上擦了两把,塞进嘴里“咔嚓”一口,“过瘾!”白吃的就是爽。两人就这么一口接一口的很快把手里的西红柿、黄瓜吃完了。
两人不一会又发现居然里面还有西瓜和羊角蜜,这有点为难了,看着馋不敢吃,怕有数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叹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渴望,还是分了根羊角蜜吃,因为这个数量多些。
两人逛了一圈,再没看到什么好货,这时想起来刚才那两人说压在白面袋子下的洋酒,两人又回过头跑到白面那里,把白面一袋一袋地搬到一边,然后就看见了叠在下面的那些洋酒,一箱一箱的,摞得整整齐齐的。
他俩对视一眼,都到了这步了,怎么也得看看这洋酒啥样吧,他们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瓶洋酒,我去,都是洋码字,一看就高级;那瓶子棱是棱角是角的,一看就高级;瓶里面酒的颜色呈暗红色,一看就高级。
刁三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酒,许久许久不肯放下来,何大壮看了都害怕了,用手推了推他:“刁三,刁三,你怎么了嘛?”刁三叹了一口气说:“真特么想喝一口是啥味的啊?”何大壮舔了舔嘴唇:“没辙!喝不了!”刁三想了想:“等过几天的,等那帮家伙喝过了,这里酒少下去了,我们也来弄瓶尝尝。”
何大壮惊异地说:“你真要弄来尝尝啊?”“凭啥他们可以,我们不可以?”何大壮也点点头:“干!凭啥他们可以!”刁三看了看小仓库里,用手电筒到处照了照,恋恋不舍地说:“走吧!再待下去怕有事!”何大壮说:“好!走!”
两人从小仓库里出来,把锁锁上,何大壮穿上鞋。两人一摇一晃地晃到了大门,进了门卫室,里边值岗的两位保卫科人员看见刁三、何大壮进来,感觉奇怪:“刁三,你拿个纸把鼻子堵上是为啥?”刁三这才察觉自己就那么堵着鼻子进来了,不过他反应快,一指何大壮的鞋:“他踩粑粑上了,臭死我了”那两人这才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的不可言说的气味:“卧槽!何大壮你要死啊!还不赶快把你的鞋丢出去!”何大壮急忙要脱鞋,把鞋丢到外头。
刁三一看立马跑到了门卫室外头,他也不提醒里面的人,就想看看大家的反应,果然,里面的人一片喧腾:“哇!何大壮你这什么味啊?”“我眼睛看不见了!”刁三“嘎嘎嘎”直乐,又换来里面的两人大骂:“刁三,你早就知道是吧?你就这么看着?”“刁三,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一通吵闹把睡在里面的门卫大爷都吵醒了,披着衣服出来大骂一通,把人都给赶了出来。
三人又把何大壮赶去洗脚洗鞋,这才安稳下来。
刁三不知道,他跟何大壮的那点动作,都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那两人在小仓库门口的话实际上就是讲给刁三他们俩听的,种子已经在刁三的心里埋下,慢慢地它会长大,生根,发芽,最后变成大树!至于什么时候,相信不会太久。
金力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年,他就要实施他自己的计划了,四九城铁路学院,这就是他的目标,其他他哪都不去。
金力有条不紊地让自己的成绩增长起来,但是又不是那么明显,反反复复的,让班主任包文正经常为了他的成绩恼火不已。这两年金力给他送过去的粮让他一家安稳地过到了现在,外面看到的和他听到的,让他知道这孩子给他的是什么,所以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起,但是心里一直在努力地想把金力的成绩给提上去,他也曾经看到希望,结果后来又让他失望了,他就这么在希望和失望里来回的挣扎。
这天李怀德又让人来喊金力,金力跑到包文正那里请假,包文正拉着脸对着金力说:“金力,你到底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月你请了几次假?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你要好好收心学习!如果你再这样我要去请你父母来了。”
金力非常严肃地对着包文正说:“包老师,您相信我,我一定能把学习搞上去的,您就相信我吧。”“空口无凭!你必须给我一个我认为可以的保证,否则我不能批准你的假。”
金力有点急了:“包老师,我不知道您想要我哪样的保证,要不您说一个我来做到,您看成不成?”包文正看金力那着急的样子不像假的,心里嘀咕:“也许真是有难言之隐?”他想了一下:“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给你定一个目标,你现在先去吧。”说完就开好假条,要金力出去了。
金力到门卫那里交出假条,出门找地拿出二八大杠就直接往轧钢厂骑。
到了轧钢厂门口,正看见刁三在门口和人吹牛,刁三看见金力骑车过来,脸色阴沉,他一直盯着金力骑进门往办公楼骑去,看着金力下车锁车,然后进了办公楼,他才把香烟放嘴里狠狠一吸,把烟头一丢,也向办公楼走去。
他没去跟踪金力,而是管自己一路来到三楼,走到一个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喊:“进!”
刁三推开门,返身关好门,对着里面一个脑袋微秃,面色严肃的人说:“舅舅,那小子又来了,还是李怀德那里,这月来了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