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守在禅房外,隐在暗处警惕地巡视四周,防止有人靠近偷听。
谢兰兰见没了外人在场,快步走到棠梨跟前,颤抖着抓住她的双手反复端详。“阿梨,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真好!真好!”说着已泪落如珠,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莲此刻也确认了棠梨是活人,眼眶早已泛起水光。见自家小姐哭得伤心,顾不得给自己抹泪,忙抽出绢帕替她擦拭。谢兰兰接过帕子自己按在眼角,可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
棠梨心里既酸楚又温暖,用指尖轻轻拭去好友脸上的泪痕:“兰兰别哭,都怪我不好,该早些回来报平安的,平白叫你伤心这么久。”
谢兰兰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带着鼻音道:“回来就好,只要你还活着就好!定是佛祖菩萨听到了我们的诚心,才把你从阎王殿抢了回来。”
棠梨将她颊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正是,你日日祈福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这才让我捡回条命。”
谢兰兰终于露出笑颜,抽了抽鼻子道:“待会儿你要陪我去佛前再烧几炷香,往后定要好好的,再不许遇着险事,平平安安到老。”
“好好好,都听你的。”棠梨笑着放轻声音,将莫名前辈救治自己的经过与后续经历细细道来。
谢兰兰听得眼里放光,连连惊叹:“原来那晚破庙里遇见的古怪老者竟是位神医!若有机缘再见,定要当面叩谢恩情。”
傅廷坐在一旁含笑听着两位姑娘交谈。他从前不喜谢兰兰,她端着架子故作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让他避之不及。可自从阿梨出事后见她真情流露,这份偏见便渐渐消了。凡是真心待阿梨的人,他都愿意善待。
待两人说得尽兴,他才开口道:“往后有的是时日给你们姊妹叙旧,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谢兰兰略带埋怨地睨了傅廷一眼:“今日才知傅大哥也不是个什么好人,阿梨明明还活着,却也不告诉我,只顾自己欢喜。托三堂嫂传话也语焉不详,害我以为……”
谢兰兰说着,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轻轻握住棠梨的手低声道:“收到三嫂传的消息,说他要带一个姑娘见我,我还以为他这么快就变心另寻新欢了。若真如此——”
她忽然提高声音瞪向傅廷,“要是今天在这儿见着的真是别的姑娘,就算撕破脸我也要问问,到底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忍心让旧人坟头草未长,就急着新人成双入对!”
棠梨眼尾扫过傅廷,眸中闪过促狭笑意。傅廷苦笑着揉揉额角:“难怪方才见我跟见了仇人似的,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罢了,”谢兰兰摆摆手,“看在我们阿梨平安无恙的份上饶过你。不过往后可得把阿梨捧在手心里疼着。对了,你们特意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棠梨与傅廷交换个眼神,仍是棠梨开口:“兰兰,听说……柳家正在向你提亲?”
这话让谢兰兰脸上又浮起红云,她低头绞着帕子轻声道:“嗯,父母做主应下的婚事,柳家前些日子来下聘了。”
“那你……对柳公子……”棠梨斟酌着用词,“可还中意?”
谢兰兰垂眸望着自己的绣鞋尖,忽然露出个恍惚的笑:“阿梨,我真羡慕你,至少……能嫁与两情相悦之人。至于我……”
她停顿片刻,声线又压低了几分:“我生在世家大族,自幼养尊处优,身边永远围着伺候的仆人。家里请了最好的夫子教我读书写字,培养我琴棋书画和礼仪规矩,把我养成标准的世家千金。可这些......都是要偿还的债。”
她声音里带着苦涩:“从我降生那刻起,就注定不能随心所欲活着,每个动作都有人用尺子比着,我只能当个提线木偶。至于婚事……”她抬头对棠梨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从前懵懂无知,如今她倒是看得透彻了。
棠梨默默握住她的手。谢兰兰继续道:“柳青我是见过的,京城里谁不夸他才高八斗有望夺魁,都说他温润如玉。那些手帕交听说我的婚约,哪个不眼红?”她嘴角扯出抹讥讽的弧度。
“可我看得明白,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谁在乎我怎么想?谁会问我对这桩婚事满不满意?不过是谢家需要柳家这棵大树。”
她握紧棠梨的手,“在你们面前也不怕丢人。我们谢家这辈的男丁没一个成器的,得靠柳青撑十几年的门面,等把新苗子培养起来重振家声……”
傅廷与棠梨交换了一个眼神。
傅廷将目光转向小莲,谢兰兰会意地转头吩咐侍女:“早晨起得匆忙,未用早饭,这会我有些饿了。你去问问寺里管事的可有现成点心,取些来垫垫。”小莲浑然不觉屋内异样,闻言应声退下。
待房门合上,傅廷正色道:“原不该我们过问谢小姐婚事,只是你与阿梨既为闺中挚友,得知此事她便急着要当面问个明白。柳青绝非良配,先前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实是不愿牵累你入局。”
谢兰兰惊疑不定地望向二人:“你们……瞒我何事?究竟牵扯什么祸事?”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看向棠梨:“先前你们遇险,你们俩遭的那场劫难……莫非与柳家也有关系?”话一问完面色已然发白。
棠梨轻轻颔首:“虽无实证,但八九不离十。当日我们正是在查给柳家马场供应鞍具的铁匠铺时遭人暗算的。”
谢兰兰又转向傅廷求证,见他同样神情肃然地点头,顿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她虽为闺阁女子不涉朝政,但谢家嫡女岂会对京中风云一无所知?傅廷与棠梨先前因查案遭人追杀,后来他又蒙圣上钦点为矿税督察官,这些她都知道的。若当真皆与柳家关联……那与柳家联姻,谢家岂不……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