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行动极快,两侧密林中霎时冲出两股人马包抄拦截。下方弓弩手的攻势愈发密集,箭矢破空声混着雨声嗡嗡作响。
傅廷暗自焦急,左臂早已失去知觉,半边身子麻木得使不上劲。他紧咬后槽牙,右手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硬生生为两人劈开箭雨。棠梨眼底寒芒愈盛,单手架住他的腰身,将内力催至顶峰直冲坡顶。
必须设法找出并解决那个领头的!
眼看就要登顶,侧后方突然响起尖锐破风声。一道裹挟着雨水的黑影疾射而来,比寻常箭矢粗了三倍有余。
棠梨足尖刚沾到坡顶湿土,当即揽着傅廷向前扑倒,两人顺着泥水滚进半人高的蒿草丛,那支铁弩擦着发梢钉入身后树干。
坡顶同样是黑压压的密林,暗处不知藏着多少伏兵。傅廷伤口还在渗血,处境依然险恶,但至少茂密林木能替他们挡去大半箭矢。
“还能动么?”此时棠梨才看清傅廷左后肩没入皮肉的箭镞。话音未落已握住箭杆猛力拔出,顺手撕下他衣襟里衬缠住那汩汩冒血的伤口。
傅廷用尚能活动的右掌抹开她睫毛上挂的雨珠,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松快:“不妨事,这暴雨倒是帮了大忙,箭上淬的毒药早被冲散了。眼下敌众我寡,趁着夜色雨势分头突围方是上策。方才我放了穿云箭,援兵应当快到了。”
棠梨利落地系好傅廷的衣带,手指抚平他领口的褶皱,忽然侧过头,手掌抚上他后颈,唇瓣飞快掠过他的唇角。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际:“要死也得并肩杀个痛快,休想独个儿逞英雄。”
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淬火的利刃,劈开傅廷胸中郁结的阴霾。某种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奔涌,他握紧剑柄,仿佛当真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战力。
林间传来细碎的响动,绝非雨打枝叶的声响。
“来了!”棠梨抄起横在青石上的佩剑,剑锋映出她灼灼双眸。
傅廷撕下布条将剑柄牢牢绑在右手——药力正在侵蚀经脉,他要确保一直能握住剑。唇上残留的温热,耳畔萦绕的吐息,都在灼烧他的血脉。他的姑娘尚且无畏,他又怎能退缩?此刻,她不再是他的软肋,而是烙在他脊梁上的战甲。
他撑着剑站了起来,剑光破空时傅廷旋身反刺,偷袭者甚至来不及闷哼,便捂着喷血的腹部栽进了泥泞。血腥气激得暗处的黑影攒动,数十道寒芒同时从四面八方围拢。
他们且战且退至山腰密林,箭矢威胁虽减,但敌手数量远超预估。刀锋劈断雨帘,枪尖挑碎落叶,每具倒下的尸体都换来更凶猛的扑杀。
棠梨的剑锋卷了刃,傅廷绑剑的布条浸透了鲜血,两人背脊相抵,在暴雨中不断绽开血色剑花。
棠梨挥剑抵挡攻击,同时抽空护着傅廷。两人早已浑身浴血,分不清身上血迹来自自己还是敌人。
傅廷强忍逐渐蔓延至全身的麻痹感,机械地挥动着重逾千斤的手臂,意识里只剩下最本能的念头:多杀一个敌人,阿梨便能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雨丝渐渐稀疏,最终完全停歇。惨白月光穿透云层,无声映照着这场山林间的生死角逐。
随着树木渐稀,敌人却仍源源不断从林间涌出。借着清冷月色,棠梨发现他们已逼近峰顶。待看清周围地形,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是座孤峰绝壁,后方是万丈深渊,前方是穷追不舍的杀手。
幕后之人早将一切算尽!
这座山既非私兵驻地也非训练场,而是专为他二人准备的葬身之地。
彻骨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棠梨转头见傅廷颤抖已快握不住剑的手臂,这才惊觉自己身上也遍布深浅不一的伤口。厮杀时不觉疼痛的伤口此刻仿佛同时苏醒,而比伤口更刺痛的,是今晚第一次涌上心底的绝望。
林中忽闻马嘶破空。棠梨眼底骤然迸出亮光——是小黑!小黑来找她了!
黑衣人也听到了马的嘶鸣声,攻势稍滞,以为是先前傅廷发出的信号弹引来了援军。迅速派了几名探子循声查看,回报不过是有匹野马受惊乱窜。
黑衣人首领厉声喝道:“这两人都已重伤,速战速决!”话音未落,黑衣人已如潮水般涌来。
棠梨将傅廷护在身后,调整呼吸,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横举长剑于身前,剑刃上的血珠正一滴一滴接连坠落,渗入脚下的泥土里。透过剑身上殷红的血珠,一双黑眸紧盯着逼近的敌人,她屈膝沉腰,剑光如环,数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后续的黑衣人踩着同伴尸体继续推进。没有人退缩,他们似乎不畏生死,只有一个目的,杀掉这两人!
这些人仿佛没有痛觉,刀剑劈砍声里只是一味进攻。傅廷的剑尖垂在泥地上,全靠意志支撑才未倒下。混战中,一道细微的撕裂声穿透刀剑交鸣传入他耳中。他迅速转头,正见一支冷箭自侧方破空袭来,直取棠梨背心。
棠梨刚将剑锋从敌人胸膛抽出,闻声欲回剑格挡已迟半步。箭镞寒光迫近的瞬间,有人撞开了她的身体。
傅廷用最后的力气挪动身躯,箭矢直贯他胸膛。鲜血在他前襟迅速漫开,他望向棠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阿梨,快走……”踉跄后退两步,最终仰面倒在泥泞中,眼睫阖上前仍朝着她的方向。
他胸口的血色映满棠梨的瞳孔,这一刻她感觉心脏寸寸碎裂,前所未有的恨意混着浓稠的悲怆痛苦在胸腔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躯体。
棠梨猛然抬头锁定箭矢来处,充血的眼瞳让所有对视者脊椎发凉——这个女人的神智已经崩断了。
第二支破空而来的利箭擦过她翻滚的残影,暴起的身体带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她将自己锻造成离弦的复仇之箭,裹着罡风直扑偷袭者。
持弓人慌忙甩开武器侧身闪避,可腾空的猎杀者没给他机会。剑锋穿透皮肉的闷响里,那人被钉死在古树上。
涣散的瞳孔最后一次聚焦,撞进两团燃烧着怨恨的血色深渊。灼热的恨火将他残存的意识焚成灰烬。
“总队死了!”嘶喊炸开瞬间,黑衣人群像被捣毁巢穴的胡蜂,彻底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