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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真相浮出水面时,灵泉村陷入诡异的寂静。知晓内情的人面色灰败地垂着脑袋,短暂的寂静之后,蒙在鼓里的村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叫嚷着要将张光宗与祭司等十余人处以火刑。

王勋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止住广场上的喧嚣声,他扫视着全场,冷笑道:“这时候倒摆出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圣女之事暂且不论,灵泉真假你们当真毫不知情?买卖男婴,溺毙、抛弃女婴,这些勾当哪一桩少得了你们帮衬?”

他抬手指向人群:“那些送女儿、姐妹当圣女的,真就相信自家骨肉、姊妹成了仙女?这些年你们收着银钱绫罗时,就没有一人闻到过这所谓祭祀塔内飘出的血腥味?满村上下,谁的手没沾过血?”

他猛地展开案头卷宗,大闵律明载'诈伪敛财者赃满十贯流千里','故杀子孙者杖九十',只需查查今年溺毙的女婴,就够你们全村挨板子”。惊堂木在青石案面震出闷响。

村民们的头颅越垂越低,许多妇人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

最终张有礼父子及数名知情故犯的人被判鞭刑流放。王勋着人将灵泉村假托神意、残害婴孩的恶行张榜昭告天下。衙役抡锤砸碎了灵泉庙鎏金牌匾,围观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啜泣。

张光宗等人被押至祭祀塔前问斩。铡刀落下的刹那,吴月怜突然发出凄厉嘶喊:“音儿!娘给你报仇了!”话音未落便撞向青石祭台,鲜血混着脑浆在雕着莲花纹的基座上溅开。

人群里的棠梨抬脚就要过去,被傅廷握住了手。棠梨看着被人抬下去的老妇尸首,眸中神色复杂。她一句话没说,但傅廷懂她,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阿梨,刘大娘自你走后,常常去白云寺祈福,为你供了长明灯……”

棠梨回头望着傅廷,眼里有薄雾漫上。或许母爱本就有两种形态:如吴月怜这般,是刻进骨髓的血脉灼痛;而刘大娘待她,却能挣脱血缘的枷锁,在长明灯影里,将缺失的年岁一豆一豆续成了亲情。

棠梨唇角忽然浮起极淡的弧度,像是荒原里冻土初裂时,颤巍巍冒出的第一簇绿芽,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岑溪在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外来回踱步,目光透过疏落的枝桠投向院内。那匹毛色如墨缎的骏马早已备好鞍鞯,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嚼铁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岑溪的手指悬在门板上迟迟落不下去,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住了腕子。

“吱呀”一声,棠梨背着青布包裹跨出门槛,抬眼正撞上篱笆外欲走还留的身影。

岑溪望着那清冷面容,仓促间扯动嘴角,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叹息。

“岑掌柜可是要进屋点验物件么?”

岑溪连连摆手后退,后腰撞上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不、不是……那个……我真没料到圣女会是……”他忽地收声,喉间像是含了口滚烫的茶汤,灼得字句支离破碎。

“阿梨,该启程了。”

岑溪循声望去,见一个穿鸦青广袖长衫的男人自院子里跨出,那人伸手将面前姑娘的包裹背到了自己肩上。岑溪忽然发现这个总让人联想到深潭寒玉的姑娘,此刻眉眼间却像被阳光晒化的积雪,整个人都透着些暖意。

男子目光扫来时,岑溪顿时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他忙挺直了微驼的脊背。近段日子里胸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被疾风卷走的蒲公英绒球,还没等看清就消散在晨雾里。

他用力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朝并立的二人抱拳:“保重。”转身时影子被朝阳拉得细长,孤零零地横在青石板上。

棠梨刚跨出院门准备翻身上马,忽见一个乱发覆面的小乞丐从旁冲出来,扑通跪在青石板上。正是包包。

“主子,你别丢下我!”包包膝行两步,裤管上立刻蹭上黄泥。

棠梨勒住缰绳看着他:“前日给的碎银这么快就花完了?”

包包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求您收留!往后我愿为主子赴汤蹈火……”他急得抓耳挠腮,突然眼睛一亮,“对对,赴汤蹈火!管饱就行,窝头咸菜也使得!”

“我何时成了你主子?”棠梨挑眉。

“就今儿个!就现在,我自愿卖与主子为奴了!”包包拍着嶙峋的肋骨,嘴角咧到了耳根。

棠梨摸出几粒碎银递过去:“拿去谋生罢,我身边不需要人跟着。”

包包却将双手背到身后,急得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主子信我!跑腿传话探消息我最拿手,留着准保有用!”

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棠梨忙将人拦住不让他继续磕头,沉吟片刻后,扬了扬马鞭:“好,你跟上吧。”

包包一骨碌爬起来,沾满黄泥的裤腿还打着颤。傅廷与傅云交换眼色,后者单手一提便将人甩上马鞍。烟尘起处,一行人渐渐消失在村口老梨树的影子里。

京城南雀大街的茶馆二楼雅间里,檀木茶案两侧坐着两人。身着暗纹锦袍、气质儒雅的吏部尚书柳山河凝视着对面背光而坐的少年,斑驳竹影在少年低垂的面庞上晃动,看不分明他的神情。

“在京城住得可还习惯?”茶盏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了柳山河的眉眼。

“回大人话,草民适应得了。”少年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温驯的应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柳山河搁下茶盏,轻叹一声:“舟儿……你我何须这般生分?”

骨节分明的指节骤然收紧,陈舟盯着杯中晃动的倒影:“草民……不敢,礼数不可废。”

柳山河望着少年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眉眼,恍惚看见三十年前挣扎在烂泥坑里的自己。那些混着血与泪的记忆碎片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喉间泛起陈年黄连的苦味。

“这些年……可曾怨我?”他听见自己声音里藏着裂痕,“有些事待你长成自会明白。”

陈舟垂眸,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怎会,大人言重了。”他端起茶盏时手腕平稳,唯有水面泛起细密涟漪。

柳山河望着少年温顺的侧脸,紧绷的肩颈稍稍放松:“你娘……可给你留过什么话?”

青瓷杯沿抵在唇边停住。陈舟缓缓抬眼,静水般的眸子里忽有寒星掠过。柳山河后颈蓦地发凉,待要细看时,少年却仍是腼腆怯懦的模样:“娘去得早,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她的模样了,只隐约记得……娘一直病着,很少和我说话。”

檀香在寂静中寸寸成灰。柳山河暗暗松了口气,他没看见少年垂着的袖子里攥得发白的指节,更未察觉他脸上的笑意始终未及眼底——像是初春浮在深潭上的薄冰,底下沉着经年不化的寒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