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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蜷坐在勉强能遮雨的茅草棚里,思绪越飘越远,不知不觉歪在墙角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色泛着青白,雨却早停了。她走到屋外伸了个懒腰,见东边云层里透出缕缕金线,山间草木被雨水洗得青翠欲滴,晨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口清冽空气,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昨日奔逃的疲惫早已散去。

檐下空荡荡的,小黑定是饿得去寻吃食了。她撮唇吹了声短促的哨音,林子深处立刻传来马蹄声。小黑踏着晨露奔来,亲昵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颈侧。棠梨笑着捋了捋马鬃:“乖小黑,咱们该赶路了。”

正要翻身上马,昨夜那孩子突然从门框后跑了出来,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攥住棠梨袖口。晨光里那双眼睛格外清亮,像是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

“你要跟着我一起走?”棠梨半蹲下来。

孩子用力点头。

“你家在哪儿?还有亲人吗?”

孩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急忙摇头。

棠梨叹了口气,卸下包袱掏出油纸包,里头还剩着三个在芒城买的干硬麦饼,又把钱袋里的碎银都倒了出来,递给小孩:“你跟着我恐性命不保,你拿着这些往南走,遇见集镇就能……”

话没说完却被拽得踉跄半步,小孩不肯接她递过来的东西,攥着她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睫毛上沾着晨雾显得一双眸子如蒙了层水雾,眼里闪着祈求之意。

棠梨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终是弯腰把人抱上马背。这么小一个孩子留在这深山老林中确实也不安全,遇上个猛禽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算了,把他带上,等到了前面的城镇再做安排。

小孩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浅淡笑容。

经过昨夜,棠梨想明白了许多事。纵然就要重新坠入黑暗,好歹这段日子她见过日光沐过清风,尝过自由的滋味。命运让她遇见了刘大娘和丫儿,算是体验过了一直渴望的亲情。

还结识了傅廷、招弟、陈舟、傅风、傅云、谢兰兰……这些人世间的暖意她都感受过,不算白活。想到傅廷时胸口突然发闷,她立刻掐断思绪不敢深想。

“如今我无牵无挂,不会再连累谁。既然黑夜要来,便痛痛快快杀个够,战至气竭血枯。这人间我看过、斗过、尝过甜头,够本了。”这么想着,心反而安定下来。她甚至有了赏景的闲心。

前进方向还是继续往京城,至于能不能找到想找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随缘。

虽是两人同行,但她本就不爱说话,身边这捡来的孩子八成是个哑巴,便也歇了再问他的心思。行至黄昏时分,就望见了城镇轮廓,棠梨盘算着就在此过夜,顺便甩掉这个捡来的小拖油瓶。

棠梨带着小孩挑了间齐整客栈进门,伙计堆着笑迎上来。可瞧见棠梨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个旧包袱,还带着个泥猴似的小乞丐,脸立刻垮了。翻着白眼打量他们,嗓子眼挤出模糊一句:“打尖还是住店?”

棠梨懒得计较这势利眼,抛去块银锭子:“两间上房,给那屋多送几桶热水,再找两套合他身的衣裳鞋袜。”

伙计接过银锭掂了掂,又用牙试了试成色,顿时笑得眼缝儿都瞧不见了,躬着身子摆出请进的手势:“两位贵客快请,这就送热水来,小公子要的衣裳马上差人置办。”

棠梨推门进了客房,屋里还泛着前房客留下的汗脚味儿。她支起窗棂透风,听着隔壁窸窸窣窸的洗漱声,心里想着,待小哑巴拾掇干净了,先带他去填饱肚子,再琢磨给他寻个稳妥去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隔壁门轴吱呀一声。棠梨掀帘出来,但见门槛上立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粗麻灰衫裹着通身贵气,眉眼清俊得像是庙里观音菩萨身旁的童子像。

“没想到一个泥猴儿洗干净变成金童了,倒和我们家丫儿一般水灵。”她想着,心尖儿突然软了软。

那孩子被棠梨瞅得耳尖发红,垂着眼睫不敢与她对视。

“走,带你买好吃的去。”棠梨顺手牵起他,就像在村里牵着丫儿。这两日她特别惦记刘大娘和丫儿,想念刘大娘灶上熬的米粥,还有丫儿“姐姐长姐姐短”的叽叽喳喳声,连带着眼前这冰凉的小手都透着几分亲热。

孩子手腕一颤就要缩,抬眼正撞上棠梨笑盈盈的脸。那掌心粗糙却暖暖的,他指尖动了动,终究没抽回来。

长街上人声鼎沸,货郎晃着拨浪鼓招徕主顾,绸缎庄的伙计倚着门框朝大姑娘小媳妇抛笑眼。穿绫戴绢的闲人们走走停停,在这个货摊前驻足掂掂绣帕,进那家店里挑挑珠花。

“有想买的东西不?”棠梨晃着钱袋子问身边的小哑巴。

小哑巴摇摇脑袋,鬓角碎发跟着直晃荡。

“别跟姐客气啊,咱有的是钱!”棠梨把沉甸甸的钱袋抛得叮当响。这银子眼看都要带进棺材了,现在不花更待何时?

小哑巴看了眼她的钱袋,又瞧着她脸上的神色,抿着嘴笑出酒窝。

她如今兜里揣着的这些银钱,其实怕是还不及贵女们办场赏花宴的花费。可十几年的杀手生涯只教会她血刃封喉,银钱在她看来不过账簿上跳动的墨点。所以,此刻的她还觉得自个儿荷包里揣着金山银海,方才才敢对小哑巴夸下海口,全然没留意到小哑巴嘴角的那抹笑。

糖葫芦摊子飘来甜香,棠梨拽着人就往那边走,转眼两人手里都举着串红艳艳的山楂果。前头糖人师傅正捏着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棠梨给自己挑了只胖兔子,扭头见小哑巴眼巴巴瞅着个老虎糖人,就给他买下了威风凛凛的兽王。

两人举着糖人啃着糖葫芦,漫无目的在街上瞎晃。

这是棠梨头回尝到逛街的滋味,以前做杀手时没机会,在三合村那会儿,一颗心都在盘算着怎么挣钱养家。

他们逛得正欢,街边有一个男子突然看向棠梨,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一把拽住身边人的袖子:“公子快看!那不是阿梨姑娘么?”这男子正是傅风。

傅廷顺着傅风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阿梨牵着个小男孩,腮帮子鼓着糖葫芦,举着糖串的手还晃悠个兔子糖人。她慢悠悠在街市上闲逛,时不时停在摊子前,摸摸彩绳又瞧瞧泥偶。

此刻的她全然不像往日里那个冷冰冰的阿梨,既没绷着张脸,也不见压着心事的模样。倒像被人捧在手心疼爱的姑娘,带着天真的欢喜打量周遭万物。

傅廷怔在原地——这正是他千百次想给阿梨的日子。可转念心便是一沉:这般反常的松快,莫不是……她已决意赴死?

眼眶忽地烧起来,心头像是压着块滚烫的炭。他抬脚就往棠梨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