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世道若乱,意味着机遇与危险并存。
她希望能提前有所窥探。
老夫人和元氏对视一眼。
老夫人犹豫地问道:“你当真要亲自去吗?”
姚珍珠说是。
老夫人:“这……”
沈家少夫人,哪能抛头露面。
可这少夫人,又不是个普通的。
姚珍珠耐心道:“袓母放心,江都是衡山王的地界,安全的。从前,我也时常会出远门,已有经验。当然,我会时刻谨记沈家少夫人的身份,绝不会做出有损沈家颜面的行为。”
她都这么说了,老夫人又能说什么呢?
还能拦住不成。
元氏看了眼正在专心喝酒的傻大儿,说道:“无妨,让怀谦陪着去,出面交涉的事交由他去做,珍珠只管在背后运筹帷幄便是。”
顺便还能继续努力造人计划,一举两得。
姚珍珠没意见,看着沈怀谦。
沈怀谦已有醉意,无所谓道:“去就去喽。”
“我也要去!”
坐于下方,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怀瑾突然出声争取。
少年因自己的勇敢而微微涨红了脸。
一旁的常姨娘朝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又看向姚珍珠,弱弱道:“少夫人,可以吗?”
老夫人皱眉不悦:“又不是去玩,凑什么热闹。”
沈怀瑾用力抿了下唇,大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和书里的有什么不一样。我想了解真正的民生,而不是靠想象去理解,这样写出来的文章,太假大空,望祖母和少夫人成全。”
老夫人犹豫着。
姚珍珠却是同意道:“你若能在五日内,把二十日内的课业学完,就随我们一道吧。”
同时也道出了她的计划。
五日后出发,预计来回二十日。
沈怀瑾眼眸明亮,重重点头:“五日后,请少夫人检验。”
怀安怀民怀宇三兄弟一听,也嚷着要去。
姚珍珠还是一样的答案。
三兄弟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每日的课业都完不成,更别说一日完成好几日的了。
沈怀谦垂眸勾唇。
不愧是经常管教弟妹的姚珍珠,预判小崽子们的心思也很有一套。
否则不会向怀瑾提出那样严苛的要求。
小插曲一过,沈庭箫又提出疑问。
“少夫人打算屯多少粮,目的何用?”
姚珍珠默了默,“越多越好,总会有用的。”
也就是还没想好。
或者说,还不想他们知道。
难不成是要在沈家也建个酒坊?
反正也是人家作主,至少大方向已经明朗。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不一样的光亮。
这顿接风宴,可谓是收获满满。
沈怀谦也有收获,收获了半肚子的酒水,和姚珍珠一起慢慢走回书香斋时,如行走云端,有些飘飘然。
但和之前醉酒的感受又有很大差别。
是轻盈的,愉悦的。
且被一种归家的安全感包围着。
就像幼时,陪父亲出去应酬。
晚归时,父亲将他背在背上。
他在摇摇晃晃中,昏昏欲睡,安宁而幸福。
难道,是因为姚珍珠在身边的缘故?
沈怀谦愈发装样,半个身子几乎靠在姚珍珠身上。
拾芜看不下去,用目光威胁柏仲。
柏仲很无奈,人家少夫人都没意见,他哪敢造次?
可拾芜把玩在手里的飞刀,又是那样的晃人眼。
柏仲心一横,正要上前,清梨急匆匆跑来。
“大公子,菱歌姑娘生病了,请您去看看。”
清梨原是怀珏的贴身丫鬟,被元氏指派去伺候菱歌儿,实则也是看管。
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清梨也是个性子软的,被菱歌儿三言两语哄的信了真,神情间的焦急显而易见。
短短几日,一场梦浮浮沉沉。
沈怀谦几乎都把菱歌儿给忘了。
眼里不由得浮上几分愧疚,望向姚珍珠。
本想开口邀她一起去看看,姚珍珠先开口道:“夫君快去吧,若需要请大夫,可以去母亲那里支银子,回头从你月银里扣便是。”
体贴,清醒,还不徇私。
诸多情愫缠绕在沈怀谦心间,化为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就像一个沉迷于逢场作戏的人,被瞬间打回现实。
他抬头望了望天,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
沈怀谦忽然觉得,自己与姚珍珠的距离,就像这明月与泥沼,永远遥不可及。
……
梨园清冷,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菱歌儿忙起身迎了出来。
深秋风寒,她却只在里衣外套了件薄薄的纱衣。
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其心思,明明白白。
沈怀谦瞬间酒醒了大半,下意识背过身说:“先把衣服穿好说话。”
菱歌儿便知,这招没用。
也是,买了她初夜,却不曾碰过她一下的人,怎会贪图她的身子呢?
菱歌儿神情也只是微微的黯淡了下,并没有太失望。
片刻后,她穿戴整齐,请沈怀谦进屋。
两人却相对无言,和在群房阁时的惺惺相惜,完全不同。
被打回现实的,又何止是沈怀谦一人。
菱歌儿强撑起笑,柔声道:“我给公子弹个曲儿吧,想听什么?”
沈怀谦摇摇头。
他曾想过,把菱歌儿赎出来,让她每晚弹曲儿唱歌给他听。
可此刻,却全然没有心思。
怕惊扰了这沈府的宁静。
也怕再节外生枝。
“歌儿……”
沈怀谦唤了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菱歌儿眼圈微红,笑着说:“我知道的,公子不是真的想娶我。”
她一直都知道,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无条件的情爱。
话本子上那种纯粹的无条件的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没有人会无条件爱你的人,爱你的脆弱,爱你的堕落和低贱的身份。
任何关系,都存在价值交换。
情爱一定是有所图的。
她图沈怀谦同情心泛滥,能助她脱离泥沼。
沈怀谦又图她什么呢?
图她貌美?群芳阁貌美女子多的是。
图她善解人意?
可她其实根本不懂他。
他图的,不过是被人当浮木一样抓住时,短暂的满足和虚荣而已。
如今,她来到他的世界。
看清了他的处境。
那层朦胧的,自欺欺人的面具,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她对他,已无价值。
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他的软弱和善良。
菱歌儿眼里蓄上泪水,恳求道:“只求公子不要把我送回去……”
她被关在这里,无人问津,心里不得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