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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气得一噎:“你!”

二爷沈庭生也被刺得眉眼一冷,嘲讽道:“是,怀宇不像你,神童出生。可老话怎么说来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怀宇虽然起步晚些,但勤能补拙,未必不能后来居上。倒是你,沈怀谦,自诩神童,天资卓越,如今又有何成就?”

李氏阴阳怪气道:“二哥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大公子能娶得姚家女,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沈庭箫拽了下她,“你少说两句!”

李氏不以为意:“我说错了吗?左右是他们大房当家,谁掌家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保证我们饿不死,怀安他们能读书,我都敬着供着。”

“行了!”

老夫人头疼,揉着太阳穴道:“都散了吧。”

沈怀谦同元氏一起出来。

刚刚那些话,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们背地里说的可比那难听多了。

真正让沈怀谦难受的,是元氏泛红的眼眶。

然而,元氏并没有指责他什么,只是语重心长道:“怀谦,该往前走了。”

沈怀谦一怔,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有些闷痛。

往前走。

往哪儿走?

他的路,早断在父亲僵硬的尸体前。

目光所及,皆是阴暗腐败。

哪有灯光通明,纸醉金迷的地方好。

见门房没拦,沈怀谦直奔群芳阁,林妈妈一改往日态度,殷勤地迎上来。

“哟,沈大公子这是送欠银来了?”

沈怀谦折扇一摇,傲慢道:“自己上沈府取去,菱歌儿人呢?”

林妈妈朝楼上喊了声,菱歌儿便下楼来,眼睛红红地看着沈怀谦。

“我还以为沈公子再也不来了呢。”

那语气,似哀,似怨,好不委屈。

沈怀谦的心微微的揪了下。

他好像似乎是弄巧成拙了呢。

欠银子事小,欠下情债,可就难办的很了。

林妈妈在一旁道:“胡说什么呀,沈公子如今娶了财神爷回家,有的是银子。替你赎身,抬你为妾,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说是不是呀,沈公子?”

沈怀谦有些心虚,讪讪道:“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好在林妈妈没再嘴碎,让菱歌儿领着沈怀谦去了上房,好酒好菜地安排上。

反正有姚大姑娘在,不愁收不到账。

话说那么聪明一姑娘,是怎么看上这‘软柿子’的?

总不能因为几句口角,就用自己的一生去报复吧?

林妈妈阅人无数,却始终参不透姚姑娘的心思。

但她坚信一点,这姑娘绝不是个吃亏的。

坐在温暖舒适的软榻上,沈怀谦还是觉得哪里没对。

他想了想,让柏仲去请顾宴清和方可为。

柏仲一脸为难:“公子,今日本就不该来这里,咱们还是回去,改日再约吧。”

这话,他说了不止一百遍了。

无用。

柏仲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沈怀谦踹他一脚,“让你去就去!”

老夫人只说关他到成亲,如今任务完成,他当然是要好好放松放松。

正好,他倒要试试看,他娶进门的财神爷到底好不好使。

刚刚林妈妈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那他还客气什么呀!

好友未至,菱歌儿乖巧道:“我给公子唱个曲儿吧,想听哪个?”

沈怀谦想了想,“就‘拜月亭’吧。”

世人只知,沈怀谦对菱歌儿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便要替人赎身。

还说若沈家不容,便带其私奔。

这里面,其实有点误会。

初见菱歌儿,她唱的就是‘拜月亭’。

她唱‘身处荣华富贵乡,老大不识愁滋味’。

唱‘灾来怎躲,福至难逃’,‘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那日,是沈怀谦父亲的祭日。

他醉的泪流满面。

传出去就成了他对菱歌儿一见钟情,情动至深,感动落泪。

其实他压根没看清菱歌儿长什么样。

第二次,是恰好遇见有醉酒的客人为难菱歌儿。

同样醉酒的沈怀谦脑子一抽,上去直接干了一架。

第三次,城东有个姓霍的酒鬼,执意要买菱歌儿初夜。

要知那人还喜欢酒后施暴,据说已有三位夫人死在他手里。

沈怀谦看他不爽,脑子又一抽,花了多十倍的价钱买下菱歌儿的初夜。

然后就传出他要替菱歌儿赎身。

他也仿佛是真的说过。

这种事儿多了去了,逢场作戏的话谁会当真,奈何菱歌儿就是当了真。

次次见面就眼巴巴地望着沈怀谦,还为他守着身,死活不接客。

已经许久无人相信他的话。

沈怀谦在某个瞬间动容了,还真就有了替她赎身的心思。

奈何实力不允许。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初夜的那么多银子,足够替她赎身了呀!

为什么不直接赎身呢?

他去找林妈妈,林妈妈说一码归一码。

初夜高价是他自愿给的。

赎身是另外的价钱。

妈的!

奸商!

他一定是犯太岁了,总有奸商陷害他!

此时此刻,菱歌儿又用那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时,沈怀谦有些愧疚了。

他怨天怼地,自欺欺人,可不该欺一个可怜人。

菱歌儿的身世他是知道的。

战乱年,她母亲带着她逃难到南州。

无处容身,只得和一群乞丐挤在破庙里。

半夜,有人对菱歌儿起了邪念。

其母为了保护她,以命相拼,惨死破庙。

而她为了葬母,凭着一副好嗓子,将自己卖进群芳楼。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桎梏。

“若不是遇见公子,我早已成了千人骑万人骂的勾栏货色……”

菱歌儿每次这样说时,眼里蓄着水光,叫人心生怜惜。

但其实,她不止对沈怀谦一人这样说过。

刚进群芳阁时,有个姐姐见她可怜,便偷偷教她‘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后来才知,这都是姐姐们心照不宣的伎俩。

无他,南州地临南蛮边界,常有战乱,不算太平,亦不算富裕。

穷山恶水出刁民,来这些地方的人,少有素养高的,多是恨不能把人搓磨死的莽夫。

即便是去小门小户的做妾,也比留在这里强。

烟花柳地最无情,她们唯有依靠自己,才能在这勾栏之中谋得一线生机。

菱歌儿跟着那位姐姐,学会了如何用眼泪和柔弱来博取同情,如何用甜言蜜语来笼络男人的心。

她们对每一个可能成为靠山的男人,都倾注了足够的情感和信任。

可男人的心呀,比鱼儿还要难以捕捉。

他们只想花最小的代价,得到她们的身子。

那位姐姐最终也没等到愿意带她走的男人。

还染上了花柳病,死在去年的一个大雪天里。

菱歌儿运气稍好一点,遇到了沈怀谦。

他给予了她尊重和真正的怜惜。

可林妈妈仗着沈怀谦人傻,又开出五百两赎身的天价。

她又不是天仙,按常价,能值个七八十两就不错了。

这是非要把人榨成肉干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