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巅的积雪尚未消融,云雾中隐约传来金石相击的轰鸣。大禹握紧青铜耒耜,目光穿透千年时光,凝视着脚下翻涌的淮水。他知道,这场与淮涡水神的决战,将决定中原万民的生死存亡。
巫支祁的咆哮自龟山深处传来,震得山岩簌簌坠落。这头形若猿猴的巨兽,金目如炬,雪牙森然,百尺长的脖颈缠绕着青色锁链,却仍挣扎着向天空扑去。它的周身笼罩着水雾,所过之处,江水倒流,山川崩裂。
“水神庚辰何在?”禹厉声喝道。应龙应声从云中俯冲而下,利爪划破长空,却见巫支祁突然转身,以尾为鞭抽向应龙。龙鳞纷飞中,庚辰闷哼一声,竟被击落山谷。
“禹王!此獠通晓江淮水脉,若放任不管,九州将永无宁日!”众神跪地请命。禹咬破指尖,以血为符,召来天罡地煞三百六十五将。战鼓声中,巫支祁的怒吼愈发狂暴,它撕碎了数十名天兵,鲜血染红了大江。
月光如银,龟山脚下的支祁井泛着幽蓝的光。巫支祁被铁索贯穿琵琶骨,金铃铛的脆响随着它的呼吸震颤。禹站在井边,掌心托着从桐柏山采来的息壤——这是上古神物,可镇压万妖。
“你本是淮水灵脉所化,为何执迷不悟?”禹的声音带着疲惫。巫支祁却只是冷笑,眼中映出万千亡魂:“禹王可曾见过被洪水吞噬的村庄?可曾听过婴啼与哀嚎?”
话音未落,井中突然涌起滔天巨浪。巫支祁的三个魔子从水底浮出,青面獠牙,手持玄冰长矛。禹的瞳孔骤缩——这三个魔子,正是他当年为保治水大局,亲手封印在桐柏山的罪孽之种。
“父神!”魔子们嘶吼着扑向禹。庚辰突然暴起,以方天戟贯穿长子心口。次子趁机缠住庚辰,三子却直取禹王。千钧一发之际,巫支祁突然挣断锁链,扑向自己的骨肉:“孽障!还不速速随我归墟!”
井水沸腾成血海,禹在混战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将息壤投入井中。地动山摇间,巫支祁的咆哮被封印在龟山之下,而它的三个魔子,竟化作三道青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支祁井的锁链早已锈迹斑斑,井底却始终泛着猩红的光。巫支祁蜷缩在玄冰铸就的囚笼中,金目紧闭,唯有鼻尖的铜铃偶尔轻响。
千年间,它无数次梦见淮水两岸的炊烟。龙女带着幼子踏浪而来,将一瓣莲子投入井中。巫支祁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是它被封印前,留在花果山上的最后一丝执念。
“水母娘娘,求您救救我儿……”龟山下的渔村,老妪的哭声惊醒了沉睡的巫支祁。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真正的恶,而是被天地法则困住的孤魂。
井壁轰然开裂,巫支祁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它俯瞰着龟山脚下的支祁庙,香火缭绕中,一尊铁铸神像正闭目诵经——那是宋徽宗敕封的“淮渎通灵应感公”,神像的面容,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天庭玉帝震怒,命天兵天将缉拿叛逃水神。巫支祁却直闯凌霄宝殿,金目映出满殿金光:“尔等以神道治世,却任由人间疾苦!我巫支祁虽为妖魔,却比那些虚伪的天神更懂苍生!”
玉帝冷笑:“区区水怪,也敢僭越神权?”话音未落,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已从天而降。巫支祁大笑,周身水雾凝成锁链缠住金箍棒:“如来!你囚禁孙行者时,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做棋子?”
佛光与水雾相撞,天地变色。巫支祁忽然望向凡间,那里有孩童举着泥猴嬉戏,有书生挥毫写下“大圣”二字。它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不在天庭的封号,而在人心中的不屈。
巫支祁转身跃入归墟,将毕生神力注入淮水。滔滔江水化作金色巨龙,托起龟山冲破五指山。如来叹道:“此獠已超脱执念,当入轮回。”玉帝亦点头:“淮渎通灵,当永镇洪泽。”
支祁井重新合拢,井底却多了一枚晶莹的莲子。千年后,花果山巅,那颗莲子竟化作石猴。它抓耳挠腮间,忽然望向东方——那里,淮水正静静流淌,波光里隐约映着一只青猿的倒影。
龟山脚下的支祁井旁,香火从未断绝。老人们说,每逢淮水暴涨,井中便会传来金铃轻响,那是巫支祁在守护着他的子民。而花果山的石猴,终究成了齐天大圣,带着巫支祁的桀骜与慈悲,踏碎凌霄,放肆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