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闻言略一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你的错。”
“但我在你这里是始作俑者不是吗?”季渊苦涩一笑。
宋浅没应声,季渊的声音更低了些:“可我那天说的是真的,你不必给我什么,我也不奢求什么。”
宋浅眼中带着思虑,半晌后点了点头:“好。”
季渊愕然抬眼,他明明什么都没问。
宋浅却看着他道:“我虽然没喜欢过别人,却也知道人之情欲非强行可控,我本就无法没法强迫你什么。”
于是季渊知道,她清楚他的话背后藏着的问题。
他希望她不要拒绝自己。
宋浅目光沉静地直视他的双眼道:“但是季渊,我现在需要的是可靠可信的同伴。”
触及宋浅认真的目光,季渊怔愣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是。”
他献出他的忠诚,并祈求面前之人的接纳。
他知道自己困不住她,她的抱负在广阔天地,万里江山。
可只要他有一息的放弃,她就会立刻抛下他独自踏上征程。
他不想那样。
命运早就满足了他的奢求将她送来雁南岭,他已全然不敢祈求更多。
冬至很快到了,好在是冬天,处理好的肉从贡州运过来也没太大影响,虽然不多,但分一分也是够的。
才到下午,营中就热闹起来,雁南岭虽然因有田地和屯粮,又挨着贡州,伙食上实际比其它地方好上一些,但是带肉的饺子也是绝对的稀罕东西。
宋浅坐在中帐前的木墩上看着稍远处的空地。
营中没有那么多桌子,众人拿盾牌垫着席地而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形状乱七八糟的饺子,一边包一边送到后面的大锅去煮。
虽然瞧着寒酸又简陋,但众人却始终嬉闹吵嚷热情洋溢,整个雁南岭到处可闻欢声笑语。
宋浅托腮看着,眉目也渐渐柔和下来。
丁欢端了两碗饺子跑过来,兴奋地递到了她面前道:“将军!头锅的!我专门给你和李漠叔抢的。”
“好嘞,多谢,你也快去吃吧。”宋浅笑着接过来,将其中一碗递给她身后席地而坐的李漠。
帐内给季渊送了饺子的石衡探出头来道:“卫将军,季将军找你。”
“哦。”宋浅端着饺子进了营帐,季渊坐在案前看面前的地图,那是前两天宋浅给他的。
季渊也没想到她还端着一碗饺子,愣了一下道:“你先吃吧。”
“没事,正烫着,放一会儿也好。”宋浅把碗放到了桌角,坐过去问道:“怎么了吗?”
“你前几天说的事情,我还是不大放心,”季渊指了指地图,手指顺着一道山脉来到大晟与北狄的两界之间,“这里的地形和连天漠很像,很容易安排埋伏。”
“那你的意思是?”
“多安排些人到这里提前巡查。”
宋浅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好。”
“还有这里的山路,一定要小心。”
“嗯,我会的。”
季渊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一定要去吗?”
宋浅点了点头:“如果赫连佑还有与他勾结的人不死心,那这就是我们目前最有尝试价值的破局之法不是吗?”
季渊无话反驳。
又过了十几日,北境迎来小寒。
簌簌细雪遮盖天地,一切都白茫茫的,若非天地空旷天光明亮,怕是难以辨别方向。
从雁南岭一路往北,雁山如浪般的山脉边渐渐显现出一列碎花似的小坑。
两匹马在雪地中慢悠悠地前行,渐渐接近结了薄冰的江岸。
再一路往前,一艘不大的沙船出现在水天一线的地方。
宋浅眸光微闪,一手压着腰间的黑刀,甩了下缰绳加快了马匹前行的速度。
去雁远冲初寒雪,离人独上塞外船。
宋浅虽然不大懂诗,但若从传话的角度来思考,这句诗并不难解。
在离开雁山的远方,在小寒这一天,离人会独自登上塞外江上的船只。
而在雁山一脉与北狄之间能有船只进入的地方,只有一处宽广浩渺的平澜江。
此处常年渺无人烟,沙船的出现,证明了宋浅的推测是对的。
沙船通体平直,能行浅滩,宋浅驾马走近,船头出现了一个身着铠甲的强壮女子。
她冷冷地瞥了宋浅一眼后,从船上放下来一段木板,顺着斜坡走到了她的面前。
宋浅挑了挑眉,坐在马上未动,那女子一指宋浅的身后李漠道:“只能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即便看不见,李漠也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等了一息,没听到宋浅的声音,于是开口问道:“船上也只有一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数名与她差不多扮相的女子从船上冲了下来,在她的身后排成一列。
“现在只有一人了。”她说。
当真是嚣张。
宋浅没忍住笑了一下,翻身下马道:“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李漠接住她扔过来的缰绳,将马匹往自己旁边拽了拽。
宋浅独自踏上木板,身后的女子立刻上前站开,挡在了整个木板的前面。
上了船,绕过收了帆的桅杆,浅淡的白雾从后方船舱冒出来在寒冷的空气中扩散又消失,送出来袅袅茶香。
宋浅走入船舱,空旷古旧的船舱透着陈木的味道,中间用屏风隔出来了一间茶室,透过屏风能隐约看到一道身影端坐在主位。
“是大晟的将军吗?”屏风内部传出一道虚弱柔和的声音。
熟悉的语气让宋浅立刻想到了宋清,她不由得一怔,又恍然意识到,传闻中的离人,是个女人。
宋浅绕过屏风来到茶室,看到茶室内坐着一个身着青色绒衫的女人,乌发以两支玉簪挽着,体型瘦削脸色苍白。
温吞的烟雾缭绕散开,女人抬头朝宋浅看过去,露出一张未着粉黛的面容。
一张让宋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脸。
她还未来得及脱去外衫,裹得极严实的身体泛上来密密麻麻的冷汗,露在外面的双眼不停地震颤,想开口却根本没有控制舌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