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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川迎上宋清的目光,面前的人裹着青竹厚氅,脸上还没什么血色,独一双幽深的眼睛,透着一丝丝委屈,似是秋日如镜湖面上中心那一点涟漪。

蔺川心中一动,随即猛地蹙紧了眉头,抛开心里那点想法。

他带着怒气开口道:“你呈上图纸,纵陛下骄奢享乐,全然不顾此举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更不在乎寒冬腊月工匠们的死活,难道算是个好人?”

“哦,”宋清又直起身子,理亏地点点头,“也是,我是不该有好报的。”

“但是蔺统领,我这个人呢,千万般不是,却有一点值得自满。”

“哦?”

“我聪明。”

“聪明人会说自己聪明吗?”

“聪明人认为,蔺统领,你是个好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人才会因为君主的纵情声色而愤怒,好人才会心软,想让他长点教训又不敢杀了他。”

“宋清!你休得胡言!”蔺川立刻就要拔剑。

“怕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宋清眼疾手快地俯身压住了剑柄,声音依旧柔和,“好人才会选那种速度不快,只够穿透我的肩膀,却射不中台上之人的小弩。”

“这都是你的妄想!”

蔺川咬牙怒骂,竟第一次觉得浑身发寒,面前人那凉薄又锋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一层层剖开来看个清楚了。

明明是个病秧子书生,为何会有这般让人胆寒的目光。

蔺川想不清楚。

宋清已然起身了,搓着被剑柄压出红印的手道:“是不是不重要,我请蔺统领上门,只是想提醒统领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提醒蔺统领,别再做这种,连累别人的傻事,不管是连累我,连累工匠,还是连累一个小太监。倾天之祸,幸此一次已是难得。”

蔺川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微眯起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宋清淡淡一笑:“从你见到我拔出来的弩箭,立刻就说应该是凶手提前布置好的时候。”

“什么?”

“查案断事,最忌先入为主,蔺统领在宫闱多年,不会不知道。”

蔺川这才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小看了面前这个病秧子,略带着怔忪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是,蔺统领最好想想,那大好人为何能一眼看透蔺统领的窘境,又能在我提醒完从手动弩入手后,就立刻给蔺统领送来一个上好的替罪羊。”

“你……”

他的身边,有人已经投效给帮自己的那个人了。

蔺川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宋清的意思。

“蔺统领,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更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巧合。”

宋清说罢微笑转身:“蔺统领的歉意我收下了,喝了茶就请回吧。”

青色的身影没入内间,蔺川独自坐了许久,捏起手边凉透了的清茶一饮而尽,重重地摔下杯子。

临走时,他又望着内间问道:“所以,你替陛下挡箭,也不是巧合?”

里面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是宋清病恹恹的声音:“蔺统领,你要提这件事,那你可就又欠我一个道歉了。”

言下之意,他并非事先发现弓弩将计就计,而是中箭后才发现这背后隐情的。

蔺川心想一个不经打的人到底哪来的底气说话这么欠揍,冷哼一声提着剑大步离开了。

内间,宋清有些疲累地坐下,从旁边拿起一颗药丸塞到嘴里。

但小小的药丸却咽了半天都吃不下去,只觉得想吐。

蔺川背后之人选择了那个小太监,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推波助澜之人。

她和那人都知道,此事需要有人顶下来。

但那个人不能是蔺川。

她早就知道,必然会有一个无辜之人为此而死……

药丸在喉咙里卡了半天,宋清猛地咳了一声,药丸落到地上,几滴血在她的衣服上落下点点猩红。

宋清搓弄着衣摆上的一处血迹,心里又想到了她对蔺川说的话。

是了,她是不会有好报的。

她会带着一身越来越重的业债苟活这么几年,最后坠入无间地狱,被千人唾骂,万鬼啃噬。

……

年后,宋清身子还是不行,于是没去国子监。

但谢长风来看她的时候提起,荀礼严查了国子监内世家子弟欺凌他人的事情。

做过此类事的方钰、罗旭等人,都被国子监延长肄业,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以观后效。

如此一来,明年的春闱方钰他们大约是没办法参加了,以后多半是要靠家里想办法给个官位。

再往后说,那方家应该也没脸求娶澄阳郡主了。

一场受伤得了好几层好处,宋清忽然就觉得肩膀好多了。

但在有些人眼里,她这苦肉计的嫌疑,却也更大了。

——————

北境,宋远看着手里的家书,半晌不言。

宋章掌着家里的事,母亲又已经打算将家中商铺交给宋仁处理,就盼着宋霖能够走上朝堂,好让日后侯府不用打仗也能安安稳稳地传下来。

这下好了。

外头传来宋浅练兵的声音,他又想到了信中所言宋清之事,心中忽而翻上一阵无力感。

挣扎到最后,他能依靠的竟然还是这两个他最不想要的小丫头吗?

盛夏浮,秋意冷,冬雪阵阵春来迟。

倏忽一年过,又是四月时节,宋浅来到北境已经整整两年了。

连天漠外,新修的关隘似古色长河,再往前,雁山连绵起伏,一望无尽,紧邻平原,似奔腾海浪意欲冲破黄沙。

一批兵马浩浩荡荡踏过平原,为首的女子骑着黑色大马,身着红黑色甲胄,腰别一柄黑鞘长刀,只有半尺长的马尾高高竖起,随着马匹的前进甩来甩去。

在北漠黄沙中扎根生长的身体坚韧挺拔,脸庞不似京中女子般细腻红润,额角还有一道擦伤,却五官挺立,目若朗星,望之却让人觉得看到了苍茫戈壁中昂扬破土的白杨。

在她身后的马上,坐着一个眼缠黑色布条的中年人,腰间挂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大刀,偶尔偏过头,似乎在听山风带来的声音。

“有人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