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说?”宋浅又问。
“老人常说,年轻人多是脾气上来或是玩乐的时候会说。军队里,口令或者暗号也会用。”李漠答得很详细。
宋浅又回头看众人:“我上次和赫连佑交手,他说的是大晟官话,你们呢?”
“我听到的也是。”
“有的没听懂,但感觉被骂了。”
众人思量着自家少将军问这问题啥意思,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胆大的猜测。
“少将军,你……”
宋浅微微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冷光。
“什么伪装,既不容易引起马匪怀疑,还能找到他们的窝点?”
帐中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后郑柏才愣愣地道了句:“少将军,你真是……太有想法了。”
宋浅抚掌:“看来大家都觉得此计可行。”
“这也太行了!”
“少将军你这是什么脑子啊?”秦时忍不住叫唤。
宋浅一巴掌拍到他背上:“行了各位,捡垃圾去吧。”
“垃圾?”
秦时眨了眨眼,脸色突变:“少将军,你不会是要我们从上一波尸体身上扒衣服吧?”
“他们有狼,多少蹭点味道,也不用穿,”宋浅咳了一声道,“翻一翻形制啊,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地方,到时候别露馅就行,”
秦时松了口气,领人出去了。
宋浅又叮嘱道:“后天晚上别忘了过来,我们再敲一敲细节和突发情况的应对。”
“得嘞。”
见人都走了,宋浅扭头问李漠:“你要去吗?给你个杀赫连佑的机会。”
“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破坏我们的计划,背叛我甚至杀了我?”
宋浅不屑,她若真怕,一开始就不会把他留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再说,要是这么一个瞎子就能要了她的命,那她这一世也不用活了,直接投胎去吧。
李漠对宋浅的反问不予置否,宋浅在他对面坐下说:“李漠,教我几句北狄的话吧。”
李漠看不见的眼睛似乎颤动了一下,随后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很厉害。”
“那少废话怎么说?”
“……”
听着像是在回他先前问的那句话,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李漠没忍住露出些笑来,又慢慢说了几个音节。
宋浅一一学去,在纸上记下。
就这么一人说,一人学,对坐了许久。
主打一个不学好的,只学坏的。
一门语言不好学,但一门语言里的脏话可太好学了。
连天漠中风寒沙冷,从九寒镇过去需得过了山谷,再从雁南岭过燕山西脉,才能到贡州。
山路上,一队士兵骑马快速掠过山间,其中领先的两匹率先冲出,将身后人甩得越来越远,最后在高崖边停了下来。
山巅隐约可见贡州山峦起伏,为首的人骑着一匹棕色高头大马。
如此严寒的天气他却只着一袭黑袍,五官深邃挺立,看着不到二十五六,却给人种风霜染尽的成熟感。
跟在他旁边的是个穿轻甲的少年人,拽着缰绳在山崖边略动了几步,问道:“将军,我们真要去吗?”
“皇命难违。”季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文昌伯必然是从峦城进攻,我们过去还得绕路呢。”石衡不懂。
“我们不走峦城,”季渊抬手指了个地方,“从废河道突袭。”
“我们离开,那雁南岭不会有危险吗?”
季渊眉目略沉,摇头道:“不会,赫连佑应该是被缠上了。”
“被缠上?”
“镇北关和九寒镇,暂时顾不得我们这边。”
“哦,那个少将军。”石衡想到了,看着眼前光景道,“但支援贡州最近的,应该是东边的威远军才对吧,为什么叫我们?”
“威远军……陛下只是现在还不敢动。”
“为什么不敢?”
“威远军帮过先太子,有传闻说太子党羽逃到海上了,估计是怕晏家和先太子有关。”
季渊把话说得很明白,拽了拽缰绳转头往山下去了。
“将军,”石衡又跟上去,语气有些难过,“贡州,是不是很多百姓起兵,所以才乱的。”
季渊这次答得很慢,马匹踏出十步,他才轻轻地应了声是。
“我就说,贡州驻兵也就三四千,加上晏征的私兵,顶天了五千,怎么文昌伯不够,还要我们帮忙。”
石衡嘟囔完,手里的缰绳握得越来越紧,浑身血液都在躁动不安地来回奔袭,激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他十四岁就杀过人了。
今年十八,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北狄人他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杀百姓,杀大晟人。
他没做过,也不懂为什么要做。
他们的职责难道不是保护大晟的百姓吗?
马匹奔驰不停,在和队伍碰面后慢了下来,一个小队从另一侧过来同他们汇合。
“将军,看过了,没有马匪的痕迹。”张成功勒马说道。
“嗯,通知队伍出发吧。”季渊扭头对旁边人说道。
张成功入了队,发现石衡渐渐放慢了速度跟他并行,低着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于是主动开口。
“怎么了?”
“张哥,你杀过大晟人吗?”石衡问。
张成功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杀过,山匪,起义军,都杀过。”
“起义军……”石衡喃喃道,“一起造反的贡州百姓,也算起义军吗?”
“算。”
石衡于是不说话了,张成功却隐约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后才说道:“我们杀的人多了,有的人杀的人才会少。”
石衡闻言茫然地看过去,显然并没有明白张成功在说什么。
张成功不解释,只是在石衡肩上拍了拍:“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你不用听我的,只不过我当时是靠这句话才走出来的。”
石衡点了点头,抬眼看着前方行至季渊身边,没再多问。
明明到了二月,连天漠偏又降了温。
浩浩荡荡的粮草队伍在沙漠里对着地图艰难地前进,原本三天能到的地方硬是多用了两天。
“老大,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九寒镇的兵来接?”队伍中有人搓着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