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柏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愿意相信,他揉着双鬓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看他如此眼熟……可是,可是小姐的孩子,不是出生后便死了吗?小姐也是,生下孩子后就……”
絮娘震惊地捂住嘴,泪水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折月和阿沐返回来,见车厢内情况不对,便坐到了外面。
马车晃动着朝京城驶去,连着其中女子的呜咽声一同摇碎。
宋清还算冷静,略一思索后道:“母亲生产时,絮娘并不在身旁,无人知道那时是何情境,只知道我母亲回府的时候,便带着我和妹妹。”
赵川柏更加震惊:“你,还有一个妹妹?”
宋清点头:“对,我们是双子。”
赵川柏更加糊涂了:“可是,可是,永仁堂当时明明撒钱说,宋将军的夫人诞下龙凤双子,邀百姓同贺。”
宋清一愣,问道:“我母亲是在永仁堂生产的?”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絮娘,轻声道:“絮娘,带慧娘去永仁堂的那天,你是看到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絮娘止住了泪水,长舒了一口气平复着呼吸道:“那天,我才知道,永仁堂付掌柜,已经离世了。”
“付掌柜?”
“付掌柜离世了?”
宋清和赵川柏一同发出疑问。
赵川柏只觉额头青筋跳个不停,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气血上头的感觉,捶胸顿足道:“我此行就是要为付掌柜送药材的,他怎么会去世的?”
“只能是付掌柜?”宋清问。
“只能是付掌柜,他救过小姐的性命。”赵川柏道。
“原来如此……”宋清了然,所以周哲才要派人用抢劫的法子拿下这批来自云州的药材。
“药材的事情先放一放,”宋清整理着思绪问道,“赵叔,我母亲生产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江芫君曾是常镇商贾之家的女子,宋远在常镇剿匪时二人相识,江家虽非大富大贵,也为宋远提供了许多药材和军饷。
后来江芫君随宋远来到京城,那时宋远还只是行宫护卫军的将领,家中也有些底蕴,到了京城才知道宋远已经有一位夫人,是当时的兵部侍郎家中庶女。
江芫君不愿做妾,宋远便许她平妻之位。
后来宋夫人与江芫君先后有孕,二人在旧时永仁堂生产,絮娘与宋夫人的侍女一同去请宋远,然而那日宋远另有公务,未曾到场。
后来永仁堂伙计带着钱糖向街上泼洒,说自家夫人诞下男女双子,请大家同乐。
这些实际也是絮娘告诉宋清的,她所知道的全部事情了。
赵川柏沉默地听着,接着讲出了他的经历。
那时常镇不安定,江家全族四处躲避,无法回京照看女儿生产,只让赵川柏赶回京城打探消息,他到京城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回京后略一打听便得知宋家得了双生子的事情。
他赶去永仁堂,发现永仁堂已经拆迁闭店,新址还未可知。
他又去了宋府,却被宋家告知江芫君难产而亡,孩子也未能出生。
他不相信,要求看到尸体,但那时是夏季,一个月过去,尸体早已腐烂,必不会存留。
后来永仁堂付掌柜找到他,告诉他江芫君的确已死,还给了他江芫君留下的遗物和一封信。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江芫君意识到自己要生产时写下的,信上说自己不孝,无颜面再见家人,若听闻她的死讯,不必伤怀一类的话。
后来,江家在云州安定,为感谢付掌柜,每年都会送来云州特有的药材,这也是永仁堂生意一般但在京城仍能屹立不倒的原因。
以前宋清只在幼时听絮娘说过这些事,那时没脑子想太多,后来母亲去世,她也就没想过这些了。
如今再听当年事,宋清怎么也没想到外面人的传闻和事实竟然会相差这么多。
她垂头叹了口气,轻声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赵叔,我母亲是九年前才去世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你说什么?”
赵川柏想站起来,一头撞到了车顶,又晃晃悠悠地坐下来,看起来已经完全懵了。
宋清低着头不愿说太多,马车上一路沉寂,到京城时,城门已经快关了。
宋清看起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然道:“这批药材就不用往永仁堂送了,这几天赵叔先去我那住下吧,也好与絮娘叙旧,至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自会查清的。”
赵川柏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宋……呃,小公子,你,可愿随我去云州,老爷,您的外祖父,如果知道小姐生下的孩子们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赵川柏的话说得磕磕巴巴,宋清却没有犹豫地回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对了,”宋清的脸色有些严肃起来,叮嘱道:“我与妹妹相关的事情,赵叔勿要写信告知家里。”
“这……”赵川柏虽不知道宋清在担忧什么,但见后者面庞清瘦目光沉静,想来是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于是点了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公子,请问,小小姐,叫什么名字?”
“阿浅。”宋清稍稍露出些笑容。
“阿浅,清浅。”看着精明的赵川柏念着这几个字呆呆地笑了,眼中却隐约可见泪光,好像初为人父的人是自己似的。
“那,一会儿是不是能见到她?”
“她现在,不在京城。”
“哦,是出去玩了吗?”
“她在北境。”
“哦……什么!”
天塌了,赵川柏不敢在宋清面前发作,于是在心里骂宋远,天杀的宋远,自己当兵还不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小小姐若是出任何事,他定要搅得宋府不得安宁!
北境,宋浅坐在一处高台上望着远方,身前是插在木板缝隙中正在缓慢燃烧的几支香。
今日是晴天,檀香袅袅上升,灰白的烟雾晕染模糊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