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宋远身上,希望他这个新上任的将军能够指出接下来的方向。
宋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来九寒镇这半年来,虽说军中上下对他还算认可,但也是第一次应对这么重大的战斗,还一来就碰上了这么难搞的局面。
他在心里把北狄骂了八百遍,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既然他们想要九寒镇,那我们就在九寒镇留下足以应对的兵力,其他队伍分成小队对这些地方迂回骚扰,至少先让他们无暇去进攻镇北关,等到对方按耐不住的时候,再一举进攻,全部歼灭,驰援镇北军。”
宋浅皱眉道:“九寒镇虽然不如镇北军,但是他们分到这边的兵力是不是有点少了……”
冯天雷闻言笑道:“要是多了,我们还骚扰不动了呢。”
余箬谨慎地开口道:“这边的兵力,应该是按照调出部分兵力支援镇北军之后的九寒镇安排的吧?”
宋浅不太认同:“这么小气,不太像北狄的作风。”
宋远略不满地道:“你才和北狄打过几次交道,还知道他们的作风了?”
宋浅知道,自己是小辈,最好不要过于彰显自己,更是不要频频反驳长辈,闻言抿了抿嘴没说话。
靳海见状出言维护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宋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是各位领兵,在什么时候会只为敌人准备差不多匹配的兵力?”
“胸,呃,什么有竹的时候。”冯天雷毫不犹豫地道。
“嗯……”余箬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有后手的情况下。”
“后手?”宋浅一怔,想到在镇北军中所见,下意识地开口道,“比如,连天漠内的马匪?”
“……”
宋远脸色更难看了,若宋浅的猜疑是真的,那这次他们九寒镇可比镇北军危险多了。
可大军明晃晃地在镇北关门口驻扎,他总不能反向去往镇北军求援吧?
“应该不至于,连天漠的马匪才多少人,几十?”江昭说道。
“这么多年了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不清楚才是最恐怖的吧。”宋浅忍不住道。
“好了,”宋远敲了敲桌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按照方才说的去行动,这样即便有什么变化,也能及时应对。”
“哦,对了,派人去雁南岭一趟,如果北狄留有后手,可让雁南岭驻军前来支援。”他又补了一句。
“也是,我都要把雁南岭那小地方的兵给忘了。”冯天雷以拳击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雁南岭?
宋浅想起来那个给自己来信的季渊将军,她那时从镇北军回来后打听过这个人,只知道他是三年前的武状元,一开始是被被送去京畿驻防营的,在京畿呆了不到一年,不知怎么地就被调到了无人在意的雁南岭。
但猜也猜得到,无非是犯了错,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过有宋远这句话,宋浅倒安心了些,低着头没再说话。
季山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没什么问题,当夜就离开九寒镇回去了。
十五的夜里,月光亮堂堂,宋浅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无聊地晃脚。
为了让游击骚扰更有效果,今天晚上九寒镇就有所行动,而宋浅在“大显身手”后被宋远留在帐中好一通教训,指责她不该那么不体面地彰显自己的聪慧。
比如“就你聪明,就你能看得懂地图是吗?”“在座的各位哪个打过的仗不比你吃得饭多,就显着你有能耐了是吗?”一类的话。
最后为表惩戒,禁止她参加这几日的行动,留在营中好好反思。
宋浅想到这些,又翻了个白眼,从怀里翻出那封来自季渊的信,上面寥寥几句话,却让人觉得写信之人所知甚多。
“风云莫测,诸事小心。”这两句她已经体会到了,可后一句“不可轻信于人”是在说谁,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不可信的人?
离开前宋清也的确告诉过他,她怀疑九寒镇中有不可信的人,但对方极为谨慎,做事很有分寸,也不知所图为何,到最后她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宋清说的和这个季渊想提醒她的是一个人吗?
如果是就最好了,如果不是,那她也太危险了,一共这九寒镇也没几个人,她要怀疑几个才算完。
她摇了摇头把信揣回怀里,提起黑刀跳下树,自己操练去了。
宋远的计策是有效的,北狄在九寒镇附近的驻军只忍了一天半就有所行动,但却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与大军汇合攻打镇北关,只是稍微变换了阵型,看起来像是完全拦住了他们去镇北关的路。
去往雁南岭的人还未回来,虽说不知道北狄究竟是什么打算,但宋浅还是将山内的几处防守调整,腾出了半营的人守在驻军后方。
她承认她非常在意连天漠那批人的行动。
两天后,北境下了雨,一开始是稀里哗啦的大雨,到了晚上,变成了淅沥无尽的小雨。
雨点杂乱地落在蓄出水洼的地面,混杂了潜行之人的脚步。
乌云蔽月,天色仅被营中火光映出些许颜色,一直夹在九寒镇和镇北关之间的北狄军终于动了,以最快的速度反攻,冲向九寒镇关口。
宋浅在城上看着黑夜里不知数的攒动人影,目光逐渐坚定起来——被动挨打的人突然选择了主动进攻,多半是因为找到了靠山。
那这群人的靠山是什么呢?
她转身在张成功肩上拍了一巴掌,快步下了城楼:“后方。”
从外面围过来的北狄军目前还不足为惧,真正让她担心的还是那所谓的“后手”。
九寒镇后方就是连天漠,隔着些山石峭壁,且道路崎岖易有埋伏,同时还需要绕路,这也是他们没办法从后面绕去支援九寒镇的原因。
不过如果是常年在连天漠行动的那群马匪,要越过天险攻打九寒镇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宋浅把握很大,但上次被骂得不轻,她轻易去找宋远怕还是会被骂,只能带上自己的亲兵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去探一探。
下着雨,路不好走,视野也不清楚,宋浅提前让人布了几个暗岗,珠帘雨幕里,能够隐约看到最远处有一盏几不可见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