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这一夜睡得格外好，大抵是放下了一些不想去管的情绪，又放任另一些继续滋生的东西。
他知道他不是好人。很小就知道。
这次去南城，他也未必能做什么，他告诉自己，只是去吃一顿不想落下的饭而已。
但没想到，他到南城后，处理完当地的事，又见了几个潜在的合作商，眼看回程在即，好不容易才见到许一柠。
他在许氏楼下，本以为怎么都能碰上她，谁知一直没等到。
后来找了一下南城这边圈子的人，才知道她已经好一阵子不在许氏。官方没有给出任何公告，但圈子里的人都是有消息的。
他们说许一柠已经离开许氏，甚至是许家。如今许家的大小姐另有其人。所以她交权了。
至于她的动向，听说暂时没有找下家，也没听说要另立门户。
但圈子里很多人盯着这事，主要是同类的公司都盯着她，大多想招揽。虽然不是大小姐的身份了，但人家那身能力有目共睹。
光是悦峰山庄就够拿得出手了。这不，听说江家那边抢人很积极，大有连星光广场都要交给许一柠，当作诚意。
江卓年跟许一柠有过一段，圈子里都是知道的。现在好像因为身份的事，暂时没有下文。
许家那边静悄悄的。老许总重新回来坐镇，关于许家真正的大小姐，也没见正式推出来让大家认识。
许一柠以前就很低调，也不热衷于交际，现在就更低调了。有跟她比较熟的，出来也就表态个一两句，说人家好着呢，事业爱情都很好。
真假也没人知道。倒是跟她同样住在北苑的人见到过她，没搬家，车子也没换，除了经常开的玛莎拉蒂，偶尔还会开一下迈凯伦。
听说还想在北苑入手一个楼王单位，已经让人留意着了。
圈子里的人又不是傻的，看她过得降不降级就知道了，现在看来人家一点没受影响，所以这真假千金什么的，可能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大不了就是嫁不了豪门，但人家自己也能过得很潇洒。
贺霖知道这些的时候，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许一柠不再是那个身份。
可她没有一点变化。至少，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遭逢巨变的低沉。更别说落势的黯然。
他在想周时川知不知道。如果她现在只是个普通身份的女孩，之前她和周时川之间的那点阶层距离，也都没了。
再合适不过。
贺霖脑子里“嗡嗡”了两声。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恨老天的安排。
他们都这么好了，是生怕他们有一点点被拆散的危机吗？连这最后一点障碍都要替他们扫尽。
贺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他来南城，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可是来都来了，无论如何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是不是许家的大小姐，对他来说重要吗？
或许之前是重要的。那个项目，他会担心有潜在的风险。
现在他的心境变化之大，连他自己都惊叹。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项目。
他甚至隐隐有种感觉，这会不会是许一柠在提前布局。为的就是现在，当她不再是那个身份时依然有强硬的底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偷偷地庆幸。这代表她很重视这个项目，就凭这个项目，也算是跟他深度捆绑了，哪怕只是利益上的。
他能不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许一柠就该是这样的。她其实也是野心家，完全不输他的野心家。他们是同一类人。
贺霖的心情一天之内高低起 伏无数遍。
他为什么不早点知道关于她的事呢？如果出现在她刚刚离开许家的时候，是不是能跟她利益捆绑得更深？
贺霖惋惜地叹气。好像老是错过最佳时机。
他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他给许一柠打电话，当然，用的是公事上的借口，像是很正常地向她了解一下南城几个公司的情况。
到后面才随口一提：“你有空吗？方便见个面聊聊吗？”装作虚心请教的口吻。
伴随而来的是紧张，怕她拒绝。
许一柠很快就答应：“方便，我还欠贺总一顿饭。难得你来南城，我尽尽地主之谊。”
她定好餐厅，给他发定位。
贺霖终于有种“这次来对了”的真实感。之前他是疯了才会想着喝几瓶就彻底放下。
人家不过是答应要跟他一起吃饭，他就找不着北了。
周时川那家伙平常是怎么穿的来着？
等等，他干嘛要理周时川怎么穿？他是他，周时川是周时川。
他还想模仿周时川不成？绝对不行。
贺霖按捺住快溢出来雀跃，正正经经地换好衬衫，把扣子系到最上面。
他几乎没有浅色的衬衫，全是深色系的，黑色更是占了多数。
他知道外界怎么说他的，黑色衬衫是他一贯的形象，凛冽得不近人情。
现在他要和许一柠吃饭，她会不会也这么认为？
贺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最后很郑重其事地换上一对袖扣。
他提前来到餐厅，才刚坐下来，许一柠就来了。
他心情有些矛盾，既怕她看出他的重视，又怕她看不出来。
这次他们吃饭，许一柠终于不再是商务着装。简简单单的战马针织衫配A字短裙，头发扎起来，戴了半框眼镜，妆容很淡。
几乎没有打扮痕迹，但也能看得出她的尊重。
贺霖想这应该就是她的边界感了。他现在是她男朋友的好兄弟，是她的合作伙伴，也就这样而已。
他们连朋友都不是。所以她的着装打扮不会特别随和，也不会显露很强的个人特色，只会中规中矩。
“周时川说你无辣不欢，但你来南城，不能不试试这家的特色菜。以清淡滋润为主，尝一尝？”许一柠笑着说，等汤上来，先给他舀一碗，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