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宏把她的工牌推过去，没讲话。柠柠懂他的意思。
即便她不会留在许氏，这里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她想回来，任何时候都可以。
但许一柠没收。她神情轻松，语气坦然：“我总要换张工牌的，连身份证都有有效期限。”
许宏想说什么，许一柠抢在他前面，“公司的事处理完，那么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她将手中的资料递给许宏，上面罗列了她的个人资产，这些都跟许家有关。
她本来还有一份资料，标注得很详细，那是与许家无关的个人资产。
不过她现在觉得没必要把那份拿出来。只需还掉不属于她的就行。
许宏看到这份资料时，毫不夸张地说有心梗的感觉，尤其看到“悦峰度假山庄”时，他真的很想生气。
连这个也不要，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就这么还得干干净净，以后见到他了就当是见到个陌生老头是吧。
她连她妈妈送的珠宝也单独列出来了，意思不言而喻。一样不带走。
许宏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声音都变了：“我们不是养小猫小狗，柠柠。”
许一柠沉默了几秒才说：“我知道，所以那些很有纪念意义的，我都留下了。”
“那为什么不要悦峰山庄？”这是许宏为女儿骄傲的见证。
许一柠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我觉得，它只是个开始。以后我会有比它更好的。”
虽然这话在老许听来可能匪夷所思，但无所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这不会是她的巅峰之作，更不会是她余下的人生只能回忆的唯一的一样作品。
老实说，听到柠柠这话，许宏仿佛以为他女儿又回来了。他有一点惊讶。
他忽然意识到，一柠过于镇定。她没有一点即将离开许氏的不舍。
她有的只是重开一页的冷静，就像手里执着棋子，下一盘棋的走向，依然由她决定。
许宏的心顿时也变得振奋，她会，走得比现在更远，飞得比现在更高吗？
他忽而自嘲：“柠柠，为什么爸爸反而有人走茶凉的感觉？”
许一柠走到茶桌那边，不疾不徐地洗茶，冲泡。最后把斟好的茶放在对面位置，“人走不走，茶放久了都会凉。”
她抬头看许宏一眼，“凉了就下一杯，走了也可以再聚。没必要有太多想法。”
许宏未喝就已经知道，那茶，很涩。她不会回头的。
他只能像个长辈一样，说一些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的话：“以后多回来看看。”
“嗯。”许一柠从头到尾没碰那口茶，她又说：“等下我回逸景湾收拾，明天安排人过去搬东西。”
许宏一愣，“这么急？你妈妈还不知道……”
许一柠笑笑，“没多大事，她也忙。等唐晚月出院，一起吃个饭。”
虽然这顿有可能吃不上。不过讲讲又不费力气。礼貌嘛，她做到了，至于对方接不接受，不在她考虑范围。
许宏是越想越难受，“会搬回他们那边吗？听说房子很小，你妈妈跟我说过，想送他们一套房……”
许一柠就那样静静听着，直到许宏说不下去。
他们送他们的，她住她的，完全不相干。
房子再小，唐晚月从前不也一直住着吗？
他们送唐家房子，是看在唐家养育过唐晚月的份上，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唐家要不要房子，也不用她发表意见。
她有自己的房子，回唐家住是维系亲情，不回唐家住也很正常。
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跟许宏告别：“那我先走了。”
“一柠，”许宏看她要走，喊住她：“这办公室不会变。”
许一柠没说话，拉开门，出去，又轻轻地合上门。
许宏看着她的工牌，上面的脸还有几分稚气，眼神已经初具野心。他任由眼泪流出来。
许一柠离开公司时，前台那妹子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许总，你好漂亮。”
“你也是，加油。”许一柠笑着回复。她想今天也没什么特别，依然很美好。
开车回逸景湾，收拾她的东西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因为她平常住在北苑那边比较多。衣帽间里的东西是要全部带走的，找专业搬家公司就好。
还有一些书和旧物，她也分好类了。
快七点的时候，她收拾好准备走。
大门忽然被打开，是林燕珍匆匆忙忙的身影，她连声音都变得紧张：“一柠，你回来了。”
大概是老许跟她说了吧。她情绪好像特别激动，甚至有一点失措。
“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那家烤肉吧，好久没吃了。”
“好。”许一柠刚刚也想去吃的，碰上了就一起吧。
林燕珍是特意为她回来的，她知道。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看着自己，不停地给自己弄这个弄那个，以掩饰她的不开心。
这些许一柠都知道。只是林燕珍是个不出色的演员，她那些强装，极容易被人看穿。
许一柠放下筷子，“好了，妈，你也吃吧。”
林燕珍低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柠，你搬走了妈妈以后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只顾着晚月，她也知道她该好好跟一柠聊一聊，但是她也很彷徨，她也很难受。
许宏说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两个女儿都想要，难道他不想吗？什么叫都想要，都想要有什么错？
养了二十五年啊，难道爱是假的？
许一柠看她这样，也有一点无奈，“妈，你别这样，在外面吃着饭，让人看到会笑话。”
这么看她，真的就是唐晚月的初始建模版啊。
不过唐晚月的眼睛像老许，搁男的叫风流，女的就叫桃花。
唐晚月很会长，专挑老许他们好看的地方继承。他们看到唐晚月，也会由衷地感到幸福吧，血缘的亲近是天生的。
所以都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太过执着于她在哪里了。
林燕珍不是不懂，她是不想懂，装糊涂。
许一柠可以当那个捅破这层微妙的恶人，可她不会承担任何不该她背的责任。
“妈，唐晚月像你，一样的敏感，她会想我享受了你们二十五年的爱，我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得来的。你真心想让我留下来刺激她吗？”
林燕珍的脸一白，许一柠给她夹了烤肉，面色平静地往下说：“再说，即便她是真的大度让我留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法？我占了她的位置二十五年，那不是我的错，除非我还想继续占着，这才叫错。”
“如果不用贫富的眼光来看，她在那个家，难道不是被我的亲生父母疼爱了二十五年？即使在最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过要委屈她。唐昭确实是拖累了她，她在许家就不会有这样的负担和辛酸。可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用我一个来背五个人的埋怨，我没这么厉害。”
林燕珍已经不敢看许一柠。
许一柠也停下了给她夹菜的动作，目光灼灼，“妈，我想说身处同样位置，我可能未必像她这么善良，会替亲人做到这个份上。但我一定不会龌龊，为求自保伤害别人，而且该死地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