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嬷嬷的小院
一个女人戴着帷帽趁着夜色进得院来。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下好了,我这被卸了差事,我看你那里要如何交待。”
女人把帷帽摘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怎么把对牌交出去了?你可知道,交出去容易,再想要拿回来却是难上加难了。”女人不悦地道。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张德成带着那刘妈妈来取,我能不给吗?”
“你说什么?张德成带人来取的?”女人惊讶地道。
海嬷嬷伤心地道,“起先李满仓去东偏院寻我,道是王爷说我这阵子因着他大婚着实太过忙碌,实该寻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让我家来歇息几天。我原还想着,毕竟与王妃闹了别扭,怕是那个元冬的几句话让王爷为难了,回来休息几日也是好的。原还想着见一见王爷,李满仓却说王爷忙的很,待有时间又另说。”
海嬷嬷叹了口气,“我寻思着,既然是这样,也不给王爷添乱了,索性就回来了。可是今天一大早,张德成居然来了,还带着刘妈妈与那个胡二家的。你没见那胡二家的样子,真真儿地让人气的牙痒痒,现在想想,孟氏进门没几天就把胡二家的巴巴弄到身边去,就是冲着我来的。她一定是打听到我与胡家的那些旧怨,想着恶心我呢。
“是我大意了,她把胡二家的弄到她身边去时,我就该先停停,猜猜她的意图再说。都是你,若不是你说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试试王爷对孟氏的真正看法,又可以借机敲打孟氏,现在可倒好,如何收场。”
女人坐了下来,“嬷嬷急什么,我倒是想着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许是王爷故意为之。”
海嬷嬷望了过来了,“怎么说?”
“你说,王爷是不是不喜欢王妃?”
“那还用说 ,何止是不喜欢,根本就是厌恶。那样的名声嫁进来,又见天地与王爷闹,哪个会喜欢?”海嬷嬷气鼓鼓地道。
“她刚进门的时候,王爷明确说中馈暂时不交给她,还由你们三个共同管着。可现在,孟氏先是敲打小林氏,这又借着由子向你发难,而王爷明显是支持她的。让我瞧着,应该是上次王妃与王爷闹并不是什么喝多了捉奸,而是孟氏奔着管家权力去的。所以王爷不得不让孟氏管家,不管怎么说,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让你交出来,就是由着孟氏折腾,等着她弄得一团糟时,王爷也好有理由再把这些拿回来。”女人轻声道。
“你的意思是王爷是有意的?”
“我想是这样,你想想,张德成只带着刘妈妈来把你内宅的对牌拿了回去,却没说王爷在内宅的其他事项要你交给孟氏呀。”
海嬷嬷眼前一亮,对呀,王爷一定是有意的。三个管事的,王爷不好让那两位先交出来,也只有自己做这个马前卒了。
看着海嬷嬷了然的样子,女人淡淡一笑,“所以,你昨天做的并不是搞砸了,相反,却是帮了王爷的大忙的。”
“这么说,倒是你想得长远了,我去静安园那一趟是走对了?”
“不敢说我想得长远,我当时建议你去,只是单纯地地试探。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不知道,还敢与王爷硬来。别说这是王府,但凡是其他大家族,就她这个作派,早就被丈夫和婆婆厌弃了。”
海嬷嬷恨恨地道,“你这样说倒也有道理,成,索性我就‘病’到底好了。我倒要看看,等着院子乱起来,她孟氏要如何收场。只是,真能乱得起来吗?”
女人微微一笑,“当然,必乱,那小林氏与李氏岂是白给的。还有吴氏,今天巴巴地凑上去,心里想着什么谁不知道,且看吧,不出半年,孟氏就得乖乖地来请你了。而且如果真乱不起来,还有我呢,我也会让她乱的,就是现在不乱,一年半载的谁又说得准呢。”
海嬷嬷点头,“你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我心底着实不托底。我可告诉你,不管你那边是怎么个情形,你当初是答应我的,只我做到了,你就不能再有其他的,尤其是关于王爷自身的。帮着你这些,我已着实对不住王爷对我的信任,若是……”
“嬷嬷此话差异,你这不是帮我是,是帮你自己。你想想当初吧,若是我没伸手,我身后那位没伸手,你家里如今是个什么局面,这些还要咱们见一次面说一次吗?”
海嬷听得这话,眼睛瞪的老大,“你,莫要过河拆桥不认人。”
女人站起身,回身拿起帷帽戴上,“你说错了,你还没过桥呢,我怎么会拆了。”说完,起身离开,海嬷嬷看她走出自家院子,咬着牙敲着床头。
女人走到王府供下人出入的后角门处,轻轻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打开,“怎么这么久,刚刚寻夜的婆子才被我打发过去。”一个金鱼眼的老妇不耐烦地道。
女人进得门来,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守门的婆子,那婆子接过荷包,换上一副讨好的笑,“您辛苦,若是什么时候再需要,只管寻我当值的时候来就成。”
女人没接话,朝着小径走去。
婆子倒出荷包里的半两银子,高兴地摆弄着。这人真大方,隔三岔五地专挑自己当值的时候出去,每次都不少给。话也不多,只告诉几时回来,到点必归。只是从来没见是个什么样子,冬日里披着斗篷,夏日里戴着帷帽。
婆子毫不在意,这院子里哪个没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偏自己守着这个角门,顶多得两把瓜子花生吃吃。这位这样大方,且一个月里总有一回两回,只一个月得的赏钱就快赶上自己半年月例了,这买卖自然希望长久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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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绮刚刚洗漱完,三丫在门口报王爷回来了。
孟绮连忙穿上睡袍,拢了拢头发,刚刚迎到屋门口,元月从外头把棉帘掀了起来,宋承泽大步走了进来。
“您怎么回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带着夜宵去碧波堂呢。”
宋承泽由着元冬上前为他脱去斗篷,听得孟绮这话,微微一笑,“这样看来,倒是我心急了,不若我再回去?”
孟绮少见宋承泽这样开玩笑的时候,只见他眉眼都是笑意,一双黑曜石的眼睛在朦胧的烛火下更显深邃。
这样情绪外露的宋承泽并不常见,孟绮猜想应该是有什么好事。
孟绮扑哧一笑,“王爷总要给妾身道歉的机会不是?这满府的人可瞧着呢。”
宋承泽听她这样说,沉声道,“海嬷嬷那里安排好了?”
孟绮也收起笑意,“我是不是做得过了些?应该再过一阵子才好吧?”
宋承泽摇了摇头,“林家是因为长女嫁给我才被父皇赐了个子爵,林氏刚嫁进来时,虽说学过礼仪,但管理一个王府还是很吃力的,所以,她对两位女史和海嬷嬷很是依赖,而那个时候也多亏有海嬷嬷帮她打理内宅。再后来,龚氏嫁进来,那山西的风俗习惯与京城是大不相同的,她自己都要适应好久,更别提管着内宅了。
“且那个时候,因着林氏,我是说林氏的妹妹进府后,龚氏还没嫁进来那段时间,总不好让海嬷嬷一个下人管着内宅大事,索性就让李氏与小林氏一同管着。待龚氏嫁进来后,一边要适应京城生活,一边要学着掌中馈,还要调理身子。所以,海嬷嬷依然是担着内宅的重要事项。”
宋承泽说到这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接着道,“你可以想得到,这几年来,内宅里换来换去,刚刚立好的规矩频繁改动,乱是一定乱的。而我也没有法子,总不能亲自管着内宅,又不能让海嬷嬷管着中馈,就是李氏和小林氏都不妥当。所以,三人管着的局面一直到你进门。
“你一开始说并不想插手内宅事项太多,其实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相信你会管好是一方面,也着实不想让内宅再换个人换个习惯,再为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是真。”
孟绮点了点头,倒上一杯茶放到宋承泽的手边,坐在他对面。
宋承泽喝了一口,“原我想着,既然咱们把话都挑明了,你不管也就不管吧,依着现在的情形也不是不好。可那天你的话倒让我想了好久,你说的没错,内里的乱和外头的乱是两回事。我可以由着她们为着自己的那些利益睁一眼闭一眼,却不能允许瑞王府的事被她们互相争夺间摊在外人面前,没个遮挡。”
孟绮嗯了一声,“所以,您才配合我向海嬷嬷动手,您放心,我那天说的都不是没有依据的。”
宋承泽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做了。你先向海嬷嬷动手是对的,毕竟她再如何也是下人,且她对你的态度的确不够尊敬。”
孟绮摇头,“这个我从来不在意,我只是想着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内宅打理好,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