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座神异的白骨神山抛在身后,远离了那片煞海,众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下面葬的真的是祖巫玄冥,那才是捅破天的灾难。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芜的魔土,不知道是哪个世界落在归墟的残骸所化,到处都是扭曲的枯树,虬结的枝桠有如龙蛇交缠在一起,约有巨蟒一样大小,这里在堕入归墟之前,一定是一片圣林,焦枯的高大怪树上缠绕着浓厚的毁灭气息。
这里不知堕入归墟磨练了多少年,这些圣树还能顽强存在,甚至还残留着一丝丝神性。
在堕入归墟之前,这里的怪树肯定是非常强大,神性的灵根,但现在只剩下了灵根圣树残留的尸骸,毁灭大道扭曲了这些灵根的形态,蜕变成一种深蕴魔性,犹如龙蛇张牙舞爪的枯死形态。
赶尸宗的老怪物尸神教主心里有些发毛,低声对众人道:“这里看上去像是一片葬土!”
“赶快远离这片魔土!”血屠魔君催促道。
“我好像听到这些树在哭!”梵无劫打了一个寒战道,他走到一棵倒伏在地上,已经半残的树桩面前,暴露在地上的树根,就像巨大的黑色毒龙一样,枯木巨大无朋,一大半都掩埋在黑色的魔土下面,露出地面的部分就像一座小山一样,梵无劫拂去树桩断面的浮尘,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年轮。
梵无劫略略的数了数上面的年轮,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密密麻麻的年轮怕是有数万轮之多,而且这还仅仅是暴露在地表的那一部分,更有一大半的截面,还沉在地里。
而这还是一棵比较小的怪树!
“灵根神树不以寻常纪年,上古冥灵神树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以二千岁为一年。而传说中的大椿神树更是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以三万二千岁为一年!”梵无劫感觉这地方更加诡异了,让他背后发毛。
“这些怪树能受毁灭劫力不知多少年的消磨而不灭,来历想来也非同一般。”
“它起码活了数十万年,而这种神树又以多少岁为一年?”
“就算以冥灵神树的纪年来算,两千岁为一年……”元育老道掐指一算,咂舌道:“这些神树至少活了数亿年!才和这片魔土一起坠入归墟!”
“我来看看!’血屠魔君推开他们两人,看了一眼神树残骸的年轮……血屠魔君脸色阴沉,他伸手放在神树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宛如黑色的鳞片一样裂开,手感就像真龙僵死的尸体,血屠魔君双腿扎根用力,硬生生把这一株倒伏的神树从地底拔了起来。
大家一拥而上,掰着指头数上面的年轮。
“五十九万八千三百二十六轮!”很快就有人算清楚年轮的具体数量,那人语气森然道:“我看到了洪荒气候的变迁……他指着最外层的几圈年轮道:“这里有九天弱水的道痕,而且年轮质地比较酥软,幅度比较宽,说明那几年神树泡在了某种疑似九天弱水的先天真水之中,生长较快,但木质受到了损害!”
“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河倾倒的大洪水!”在场所有人集体打了一个寒战。
“夭寿啊!这里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和洪荒发生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扯上关系!”元育小声嘀咕道。
“以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时间点为坐标,那神树枯死的时候……”血屠魔君计算了一下几个年轮,却看见那几道幅度比较宽,颜色比较浅白的年轮已经非常靠近外皮了!
“大洪水发生后,距离洪荒破碎就不远了!也就是说这些神树有可能是在洪荒破碎的时候,坠入归墟被毁灭大道消磨枯死的?”
还有人指着年轮中比较细密的那一圈,大约数千轮道:“这一圈年轮非常致密,说明当时神树长的很慢,气候非常寒冷,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年轮中似乎还镌刻着一股和玄冥真水非常相似的道痕,这种太古大道……”
那人浑身颤抖道:“可能是冥古时代……寒古纪元!”
“寒古纪元约有多少年?”杀生教主声音干涩道。
所有人掐着手指计算了起来,元育抢答道:“洪荒破碎后日月星辰大变,银河破碎,时序和历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洪荒一日的时光和诸天都有不同,目前诸天以北斗时光为标准时间系,换算下来,冥古时代约有六千元会之久!”
所有人马上低头数年轮——“约有六千轮……这株神木以一元会为一年啊!”
“这是五十九万,约六十万元会!就是七百二十亿年……”所有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不由得双腿发麻,看着周围那稀稀疏疏,或是枝桠虬结,或是扭曲古怪的黑色古树,看着这一片死寂的魔土,背后仿佛有人拿着刀子抵着一样。
这曾经是一片存在了至少七百二十亿年的神土,如今却已经成为死地。
这里生长着多少不可思议的灵根神树,埋葬了多么古老的秘密?
这棵神树还活着的时候,枝叶间闪烁着怎样一种妙曼的神光,它生前又是何等宏伟的形态和强盛的生命力?这片神土,在未落入归墟之前,究竟是什么摸样?它又因为什么,而落入归墟这片不归绝地,最终被磨灭了一切造化,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魔土。
这里埋葬了怎样的一种大恐怖。
呜呜呜!
这时候梵无劫僵硬的回头,他仿佛听见了跨越了时空的哭声,这个声音非男非女,仿佛佛音禅唱,仿佛大能在泣血诵经,模糊的经文和着哭声,从时光深处传来,如泣如诉,只有梵无劫才能听到,梵无劫悄悄扯动了元育的衣角。
他凑过去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时光深处传来了哭声?就在这树旁边!”
元育毛发都被吓得竖起来了,他低声喝道:“别吓人!这种地方吓人会死人的!”
“我没有吓人……我就是听到了这股声音!”梵无劫紧张的咽口水。
在他耳边模糊的诵经声和如泣如诉的哭声越来越明显,就好像有人哭着念经一样,梵文诵经本来就含糊,加上那哭泣的鼻音,让梵无劫很难分辨那声音念诵的是什么,他感觉时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走来。
元育看到梵无劫状况不对,急忙去拉他,但这时候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宙光。
梵无劫看到那棵枯死的神木在他眼前立了起来,重新把根系扎入魔土中,仿佛时空倒流,神性在他面前缓缓复苏,黑色如同鳞片一样开裂的老树皮脱落,露出白色圣洁的树干,卵形的叶子闪烁着神光,如绿色的翡翠一般剔透。
古树苍劲如虬龙,梵无劫抬头打量,从中断裂的古树已经长出了残缺的部分,但那部分只是虚影,事实上一切神光都只是时光深处投射而来的虚影,仿佛昔年的时光重现一般。
金色的脉络虚影中,古树繁茂的枝桠完全压住了梵无劫头顶的天空,遮天蔽日。
神光流转,这株白色神树璀璀生辉!
但在神光之下,死寂的枯木却扎根在虚影内,仿佛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一棵辉煌灿烂,圣洁璀璨,一棵枯死扭曲,死寂如魔,这一刻这株不凡的神木,在梵无劫眼中呈现半枯半荣的奇异姿态,梵无劫的脑子里像电流一样涌过一震酥麻。
“这是菩提树!”
“我知道了!”梵无劫瞬间听清楚了耳边的禅唱梵音,他听懂了,那是有人泣血在禅唱《金刚经》。
梵无劫看到菩提树缓缓回头神,苍劲如虬龙的洁白躯体缓缓扭动,参天的菩提树随着白色树干的扭动,缓缓化为一个披着白色缁衣的年轻僧人,他双手合十,回头看向梵无劫,眼中流淌下金色的血泪!
梵无劫握紧了双拳,紧张的几乎窒息了!
白衣僧人缓缓开口道:“这里是只树给孤独园!”
“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周围彻响的梵音已经十分清晰。
无数妙谛至理在梵无劫面前显化,仿佛世尊在亲自说法。
可梵无劫根本不敢听,因为梵音中还有如魔如狱的哭声,那是毁灭大道的显化,菩提树所化的僧人道:“这里也是大自在天!”
梵无劫终于忍不住了,他感觉无数道理,无数乱糟糟的念头再往他脑子里钻,他一瞬间明白了很多,这白衣僧人就好像一本完全没有掩饰的页,看到它的念头,思想,一切存在,梵无劫却被吓得拔腿就跑。
撕裂了时光,回到原处。
梵无劫惊恐道:“不要靠这些鬼树太近……它们已经成精了!”
元育被突然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梵无劫唬的摸不着头脑,他看到梵无劫面色惊恐,可以说是骇然的警告所有人道:“这些鬼树是活的!不要靠它们太近,不然就会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血屠魔君和无生教主都被吓了一跳,迅速飞退,警惕的看着那半倒在地的古树,梵无劫挥手对所有人说:“离开哪些鬼树附近,所有的树都不要靠近!”大家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从善如流,一行人聚拢在玄冥古船上,警惕的巡视四周。
但还是有两三个人影没有动弹,其中就包括赶尸宗的尸神老人,他们矗立在原地,气息都没有任何变化,脸色却有些茫然,神情就像刚睡醒一样,带着一丝呆滞和木然。
“尸神!”血屠魔君死死盯着那些诡异的神木,对尸神老人大喝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很好!”尸神老人缓缓道,他的声音放得非常迟缓,就像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这种诡异的状态,他说很好,那还真是只有鬼才相信了!
杀生教主追问梵无劫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树有问题的?”
“这里是只树给孤独园!”梵无劫第一句就让所有魔道道君面无人色,有人颤声追问道:“佛陀说法,世尊传道的那个佛门圣地,只树给孤独园?”
金刚经的开头便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只树给孤独园乃是佛门圣地之一,真正有世尊遗迹留下的圣地,在佛门中的地位,就如同玄门的函谷关,玉京山,玉虚宫,魔门的无垠血海,归墟冥地一样,乃是整个佛门至高无上的圣地之一,如果这里就是只树给孤独园,有几株菩提神树算什么,就算当年佛陀入灭的拘尸那城婆罗双树被移栽到了这里,也实属正常!
他们一群魔道嫡系,跑到了别人佛门的圣地,这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只树给孤独园这样的无上净土,为什么会在归墟找到?世尊的道场?为什么会坠入归墟?
联想到之前他们似乎还发现了玄冥的尸体。
所有人的汗毛的倒竖起来了!
血屠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对尸神老人道:“尸神!你是谁?”
“我是……一颗树!”尸神老人缓缓道:“我是一棵树!”他脚下不动,这时候众人才看到,尸神老人的脚已经扎入魔土之中,脚腕以下已经化为深深的根系,尸神枯朽的相貌,正在往一颗树蜕变而去,他的手化为枝桠,身躯化为树干,满是皱纹的皮肤如同老树皮一样。
血屠深吸一口气,回头道:“他们没救了!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梵无劫惊魂未定道:“这些树是活的!不是生前的那种神性灵根,而是被毁灭劫磨死后,在它们的尸体中,因为这里的诡异诞生的一种魔物。这种魔物能听懂我们的话,所以我说它在哭,就听到了哭声。”
“……闭嘴!”元育面无人色道。
梵无劫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元育移开身体,让出视线,只见周围魔土之中扎根的古树,全部都复苏了,它们化为一种半鬼半魔的魔物,看着白骨魔船,无数幽幽的声音高高低低的重复着梵无劫的话,道:“魔物!”
“尸体!”
“诡异……”
“大自在天……!”
“冥河!”
“生命是什么?”
“众生,有情!”
梵无劫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这里是只树给孤独园,在洪荒破碎前的一个时代,冥河老祖将罗睺镇压在了归墟之中,释迦摩尼便请冥河来到只树给孤独园辩经论道,一论魔佛之别,明辨魔佛之间的法度。
这一盛会,乃是魔佛之间的第三次辩法,这一次冥河孤身一人去参加,世尊率领三千门徒前往迎接,双方在只树给孤独园中辩法。
世尊讲法七天,法度圆满无缺,佛法高深。
冥河却也不落下风,双方辩法三元,一共三万多年,最后谈及‘众生’的问题,诸佛弟子发言认为,此词系指具无明烦恼,流转生死之迷界凡夫,揽五阴通称众生。众生不同;揽三途阴罪苦众生、揽人天阴受乐众生、揽无漏阴真圣众生、揽慈悲阴大士众生、揽常住阴尊极众生。
世尊亦称:“于色染着缠绵,名曰众生;于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曰众生。”
也就是有受、想、行、识等诸识,缘起者,便是众生。
于冥河的理解中,就是一切拥有受、想、行、识等精神活动,能感知客观世界,进行主观精神活动的,皆是众生。那么微小的如蛊之虫,草木等只能感受,而并不能主观思考,没有‘我’的概念的,那些简单的,卑微的生命是不是众生呢?
于是冥河老祖便与世尊,共同定义去定义生命。
世尊认为缘起无明,由众缘和合而生起的现象都是众生,冥河便由此展开了自己对生命的思考……
“什么是生命?”梵家三祖缓缓的,低声道:“生命的极限在哪里?生命的界限在哪里?如何区分生命和非生命?”
“有情就是生命!”血屠魔君神色诡秘道:“有情者,以欲贪对色等诸蕴执着、执迷为有情。若对色欲求、贪爱、喜欢、渴爱、执着、执迷,所以称为有情。若对受、想、行、识欲求、贪爱、喜欢、渴爱、执着、执迷,便是生命!”
“草木可有情?”杀生教主平静的反驳道:“无知无识之虫可有情?”
元育看着他们一张一张古怪的脸,忽然毛骨悚然,这不是他们在说话,这是冥河魔祖在说话,他终于明白这里最危险的是什么了!这里是世尊和魔祖辩法的地方,这里充斥着魔祖冥河的思考,他的想法。
现在这些想法已经侵入到他们的元神识海中。
元育要不是大罗,现在也和他们一样,突然就理解了这里充斥着的魔祖的想法,领悟了某些莫测的诡秘,他们参悟的大道,修行的功法,都还残留有魔祖思考的痕迹,所以就会不由自主的领悟到冥河在这里的思考,被冥河的想法所控制。
元育现在也不由自主的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就像大道一样,无形无相,充斥在身边,然后不由自主的将‘它’领悟了出来!
这里的大道,就是冥河的想法。
“生命是一种变数,能够创造变数,不被拘束的就是生命,生命就是变量!”
“能够创造不同时间线的力量,就是生命!”
“变量是一个伪命题,生命是可以被控制的!”
“生命是宇宙发展变化过程中自然出现的存在一定的自我生长、繁衍、感觉、意识、意志、进化、互动等丰富可能的一类现象!”
只树给孤独园中的无数魔树根系蠕动起来,它们像分开水面一样掀起土浪,黑色的魔土如同翻起波澜,巨大的根系在地下活动,它们低声呢喃,诉说着冥河的想法。掀起的魔土露出了下面埋藏的东西,一尊又一尊宛如黄金,琉璃,水晶的骸骨和尸体。
它们有的盘坐,有的跌伽,有的双手合十,头垂在胸前。
还有的尸体保持着身前挣扎的状态,有一具尸体甚至抠着地面,保持着朝梵无劫他们过来的方向爬去的姿态,许许多多的尸体,都保留着正在逃离此地的最后形态。
“这是诸佛菩萨的尸体!”元育看到了魔土下面掩埋的无数尸骨,惊恐道。
“这里面不乏大罗之尊,甚至有那几位着名的大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