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帝五指捏碎茶盏,碎瓷混着冰碴簌簌坠落。
他抓起案头青铜虎符,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传令玄甲卫,半刻钟后西华门集结。\"严女慌忙用绢帕裹住他渗血的手掌,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药汤里的影像,你早看见了?\"
银铃在少女鬓角震颤出细碎清响,她咬着下唇点头,耳垂泛起珊瑚色:\"今晨煎药时,鼎上花纹突然活了似的...\"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铁相击声,十八名黑甲武士已列阵阶前,肩甲上凝结的冰霜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扭曲空间自皇城西郊始。
当玄甲卫第三次绕回刻着狼首标记的古槐时,严女发现银铃突然垂直指向地面。
农帝俯身抓起把沙土,看着赤色沙砾从指缝漏出却向上飘散——此地方圆五里内的重力场竟完全颠倒。
\"卸甲。\"农帝扯开绣着龙纹的玄色大氅。
随着二十八星宿纹样的铠甲组件叮当落地,众人惊觉皮肤表面渗出血珠,那些血珠并未坠落,反而如朝露般悬浮空中,勾勒出蛛网状的透明屏障。
严女突然拽住农帝衣袖:\"陛下看药囊!\"她腰间锦囊里飘出的药渣正自发排列成卦象。
农帝瞳孔微缩,前世某位阵法宗师的记忆如利刃破开迷雾——这是须弥倒转阵,阵眼需以龙气为引。
\"取朕的玉珏来。\"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夔纹。
当染血的手掌握住传承玉珏刹那,方圆百丈突然响起琉璃碎裂声。
众人膝盖一沉,原本悬浮的沙石暴雨般砸向地面,远处传来冰川开裂般的轰鸣,扭曲的空间被硬生生撕开裂缝。
未时三刻,日轮边缘泛起靛青色。
严女望着农帝后颈凝结的血痂,攥着药瓶的指节发白。
前方探路的玄甲卫突然发出示警——本该是平原的地貌竟变成万丈冰崖,九座青铜鼎在冰层下若隐若现,鼎身刻着的帝王战袍染着永不凝固的朱砂。
\"是北疆血战时的甲胄。\"农帝抚过冰面,掌纹与鼎上刻痕完美重合。
严女突然轻呼出声,她发间银铃无风自动,在冰面上投射出星图。
农帝猛地将她拽向身后,只见冰层深处掠过数十道黑影,那些黑影有着人类轮廓,眉心却嵌着青铜鼎的印记。
亲卫统领突然闷哼跪地,他铁甲缝隙钻出冰蓝色藤蔓。\"退后!\"农帝挥剑斩断藤蔓,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裹着冰碴的浓稠黑血。
更多藤蔓从冰缝涌出,竟在空中交织成北疆方言写的血书:贪狼醒,帝王殁。
戌时初,残阳如凝血。
仅剩的七名玄甲卫结成圆阵,刀刃上的辟邪符篆已燃尽大半。
农帝倚着青铜鼎剧烈喘息,胸前绷带渗出诡异冰晶。
严女突然将药汤泼向空中,汤药冻结成镜面,映出云层深处游动的金芒——那根本不是光,而是数以万计的半透明锁链,每根锁链都禁锢着挣扎的魂灵。
\"陛下...\"严女握住他颤抖的手,惊觉他掌心浮现出与青铜鼎相同的图腾。
远处传来冰川崩裂的巨响,九座巨鼎同时震颤,鼎内升起的光柱在天际拼出北斗贪狼星图。
农帝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冰渣在地面拼出卦象。
当他抬头望向开始扭曲的星图时,严女发间银铃突然自发结成九宫阵,将众人笼罩在淡金色结界中——
农帝的指节深深嵌入青铜鼎边缘的冰棱,寒雾在睫毛凝结成霜。
冰层下黑影的瞳孔骤然亮起幽绿磷火,整座冰崖开始剧烈震颤。
七名玄甲卫的刀刃同时发出悲鸣,符篆燃烧的灰烬在空中凝成\"贪狼\"二字。
\"退守阵位!\"农帝突然厉喝,前世记忆如同破冰的船艏劈开混沌。
在轮回三百二十世的某个雪夜,他曾用脊骨为笔、精血为墨,在冰棺上刻过抵御空间乱流的古阵。
此刻掌心龙形图腾突然灼热,二十八道金色光纹自脚下蔓延,将众人笼罩在龟甲状的光罩中。
严女发间银铃叮咚作响,她踉跄着抓住农帝的披风:\"药渣...药渣在锦囊里跳!\"掏出的当归与朱砂竟悬浮成北斗七星状,与天际贪狼星图遥相呼应。
农帝瞳孔骤缩——这些药材的排布,分明与前世冰棺上的阵纹如出一辙。
\"卸掉肩甲!\"农帝扯开自己玄色衮服的领口,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旧伤疤。
当最后一块鎏金肩甲落地,光罩外的冰蓝色藤蔓突然如遭雷击,断口喷涌的黑血在半空凝成卦象。
亲卫统领突然单膝跪地:\"末将的祖传玉佩在发烫!\"
农帝抓过那枚刻着睚眦纹的墨玉,指尖抚过玉面凹痕时,轮回记忆轰然炸开。
三百年前北疆雪原上,那位被万箭穿心的守城将领,临终前用血画出的阵眼方位图,竟与此刻冰层裂缝走向完全重合。
\"坎位三步,离位七尺!\"农帝将染血的玉珏拍在冰面。
七名玄甲卫同时将佩刀插入指定方位,刀柄上的镇魂铃疯狂摇晃。
严女突然将整瓶药汤泼向光罩,褐色的药汁在结界表面冻结成龟裂纹,恰好补全了阵法的最后缺口。
冰层深处传来野兽般的呜咽,九座青铜鼎表面的朱砂开始褪色。
黑影们眉心的鼎形印记裂开缝隙,钻出无数萤火虫大小的光点。
农帝喉头腥甜,咳出的血珠在冰面绘出星轨——正是前世宗师自创的\"逆周天\"心法运行路线。
\"跟着血线走!\"农帝撕下袖袍缠住渗血的掌心。
七名亲卫踏着冰面上发光的血痕变换阵型,刀刃交击声竟与鼎内传出的编钟声形成共鸣。
当最后一步踏在坤位,整座冰崖如琉璃盏般迸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青铜甬道。
严女突然抓住农帝的手腕:\"陛下看鼎耳!\"最大那尊鼎的耳部,赫然刻着农帝前世惯用的花押。
当他的血滴落在花押凹槽中,甬道两侧突然亮起鱼油灯,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壁画——画中帝王斩杀的身影,竟都长着与黑影相同的绿瞳。
\"破绽在瞳距!\"农帝挥剑斩向扑来的黑影,剑尖精准刺入两点磷火正中。
被刺中的黑影惨叫消散,化作青铜鼎的碎片坠落。
亲卫们见状纷纷效仿,刀光织成银网罩向怪物们的双目。
当最后一道黑影在剑下崩解,九鼎突然同时沉入地底。
严女腰间的药囊自动飞向甬道尽头,在半空燃烧成指路的火鸟。
众人跟着火鸟来到巨大的冰晶门前,门上倒映的却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农帝前世身着染血战袍的模样。
农帝的手掌刚触及门扉,整座皇城方向突然传来龙吟般的警报。
冰晶门上的影像突然扭曲,显现出云层深处那万道锁链正在断裂。
严女发间银铃尽数崩碎,药囊残余的灰烬在空中拼出八字谶言:贪狼噬日,九鼎倾天。
冰门在众人眼前轰然开启,门后冲天而起的光柱却突然坍缩成针尖大小的黑点。
那黑点中传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某种沉睡万古的存在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