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帝踏碎最后一片青铜残片时,东方的宫墙已泛起蟹壳青。
昨夜冰层下的共鸣震得他虎口开裂,此刻握剑的手正随着太庙钟声的余韵微微震颤。
归途的积雪不知何时掺入朱砂,每一步都踏出细小的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蜿蜒成断续的血线。
朝露殿的九重玉阶竟结着薄霜。
他抬脚欲跨过门槛的瞬间,檐角青铜铎突然齐声轰鸣。
十二扇雕着百鸟朝凤的紫檀屏风后,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本该系在德妃腕间的杏黄宫绦,此刻正缠在首辅苏衍之的拇指上。
三公座次间漂浮着异色星芒,二十八盏鹤形灯竟有七盏燃着幽蓝磷火。
\"陛下可知危月燕昨夜犯紫微?\"苏衍之抚摸着屏风上新鲜的剑痕,那里残留着农帝三日前试演剑法时劈落的金漆。
他脚下青砖缝隙里渗出淡粉色液体,蜿蜒到农帝靴边时突然凝成冰晶,折射出龙案后重重叠叠的人影。
农帝的剑鞘撞在蟠龙柱上,震落簌簌金粉。
御座两侧本该侍立的金吾卫,此刻脖颈间皆缠着褪色的同心结。
德妃调制的沉水香从他们甲胄缝隙里渗出,在殿内结成半透明的蛛网状结构,每一根丝线都缀着妃嫔们常戴的珍珠耳珰。
\"严女说陛下最爱看星轨映在剑刃上的样子。\"苏衍之指尖弹出一枚黑玉棋子,击碎了穹顶垂落的冰棱。
碎冰落地竟发出编磬之音,随着音波震颤,十二道茜纱帷幕后渐次亮起宫灯,照出被玄铁链锁在梁柱间的六宫嫔妃。
严女鹅黄的裙裾正在最西侧的纱幔后飘荡。
她发间别着的不是往日那支银蝴蝶步摇,而是农帝在轮回记忆中见过的危月燕尾羽——三百年前导致大周倾覆的妖妃信物。
当她试图转头时,缠绕在耳坠上的同心结突然收紧,在她雪白的脖颈勒出血色星纹。
农帝的龙渊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脊映出苏衍之袖中滑落的物件:半块雕刻着魇蛇纹的虎符,与昨夜黑衣人溃逃时遗落的残片严丝合缝。
德妃突然在梁上发出轻笑,她腕间本该由农帝亲手系上的平安绳,此刻正化作流光渗入苏衍之的玉佩。
\"陛下可还记得去年乞巧节?\"贤妃突然挣扎着扬起手腕,她掌心的织女金梭正在融化,\"您说这金梭能穿三界经纬......\"话音未落,融化的金液突然化作流矢,将农帝的龙袍下摆钉在御座。
他闻见袖口沾染的梅香——正是严女每年为他酿梅花酿时,特意埋在星象台下的那瓮冰雪气息。
苏衍之的朝笏砰然碎裂,露出里面半截桃木簪。
簪头雕刻的危月燕眼睛突然转动,映出农帝记忆中严女偷学他笔迹的画面:那日屏风后垂落的发丝间,分明藏着与苏衍之玉佩同色的孔雀石耳钉。
冰层下青铜残片的震动频率突然与簪子产生共鸣,震得严女发间尾羽簌簌落下星砂。
当第一粒星砂坠入金砖缝隙,农帝看见自己三日前赐给淑妃的翡翠镯正在苏衍之腰间发光。
那些流转的翠色里封存着轮回之眼预见过的画面:此刻被困妃嫔们的惊恐眼神,竟与前世她们为他挡下毒箭时的决然目光重叠。
剑柄吞口处的沉水香突然暴涨,凝成德妃惯用的绛色披帛缠住农帝手腕。
他顺着披帛飘动的方向望去,发现严女绣鞋尖上沾着的朱砂——正是昨夜雪地上燃烧\"山河永固\"的毒砂。
她的足尖正在金砖上轻叩,节奏恰是去年上元夜他们私会时,农帝教她的北斗七星方位步。
农帝的指尖在绛色披帛下游移,龙渊剑的寒意透过香雾渗入经脉。
他凝视严女足尖叩击的北斗方位,忽然想起轮回记忆中某个相似的黎明——大周妖妃就是用七星步唤醒地脉深处的危月燕星砂。
\"苏相可知晓星砂遇金则焚?\"农帝突然松了剑柄,任由德妃的披帛缠上脖颈。
他故意踉跄着撞向蟠龙柱,袖中暗藏的龙血顺着金漆纹路渗入地砖。
当第一滴血珠触碰到严女鞋尖的朱砂时,整个朝露殿的地面突然浮现出暗红色星图。
苏衍之的朝笏碎片在空中凝成七枚桃木钉,\"陛下莫要拖延时辰。\"他袖中飞出的黑玉棋子在星图上游走,每落一子便有一盏鹤灯熄灭。
但最后一枚棋子即将触地时,农帝突然扯断披帛掷向穹顶,龙渊剑的寒光划破了沉水香织就的蛛网。
\"去年腊月二十三,严女在星象台埋酒时摔碎了琉璃盏。\"农帝剑尖挑起德妃脚边的冰晶,冰面映出苏衍之腰间翡翠镯的异样光芒,\"当时你说要罚她抄百遍《璇玑赋》,可记得她抄到第七日,墨迹里混进了孔雀石粉?\"
此言一出,被玄铁链锁住的淑妃突然剧烈挣扎。
她腕间残留的翡翠镯印记突然发光,与苏衍之腰间的玉镯产生共鸣。
二十八盏鹤形灯同时震颤,幽蓝磷火中浮现出三百年前大周妖妃手持危月燕尾羽的画面。
苏衍之脸色骤变,指尖刚要结印,农帝的剑锋已挑开他腰间玉佩。
蟠龙柱上的金漆突然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星纹——那正是严女抄写《璇玑赋》时偷偷改写的逆转阵文。
当金粉与玉佩相撞的刹那,困住嫔妃们的玄铁链突然发出龟裂声。
\"你以为朕当真看不出冰魄针的来处?\"农帝突然转身劈向虚空,剑刃与突然出现的冰棱相撞迸发出火星。
德妃的惊呼声中,碎裂的冰晶里浮现出她与神秘人在钦天监密谈的残影——那人腰间悬着的,正是大周皇陵独有的螭纹玉珏。
贤妃掌心的金梭突然停止融化,织女金线在星图中穿梭成新的轨迹。
农帝趁机踏着严女叩击的北斗方位旋身而起,剑风扫过十二扇紫檀屏风,每道剑痕都精准地切断茜纱帷幕后的磷火输送。
当最后一盏鹤灯熄灭时,众妃嫔脖颈上的同心结应声而断。
\"陛下好算计。\"苏衍之突然撕开朝服,胸口浮现出与危月燕尾羽同源的星纹。
他吐出的黑血在地面凝成魇蛇图案,正要扑向严女时,贤妃突然将半凝固的金梭掷向星图中心。
融合了织女灵力的金液瞬间点燃星砂,将整个朝露殿笼罩在金色光焰中。
农帝在火海中抓住严女的手腕,触碰到危月燕尾羽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大周妖妃发间的尾羽也曾闪烁同样的幽光——而她转身将匕首刺入帝王心口时,眸中映出的正是此刻穹顶上渐次亮起的二十八宿星图。
当光焰渐熄,苏衍之的身影已然消失,只余半截桃木簪插在龙椅之上。
农帝弯腰拾起簪子时,簪头的危月燕眼睛突然流出血泪。
他顺着血珠滴落的方向望去,发现严女耳后浮现出与星砂同色的印记——那正是大周皇室秘传的\"牵机\"咒纹。
殿外忽然传来晨钟,第一缕阳光穿透冰棱的刹那,虚空突然裂开细缝。
农帝嗅到裂缝中飘出的气息,那是轮回记忆中大周皇陵特有的腐土与星砂混合的味道。
严女在这时突然清醒,她望着自己沾满朱砂的指尖颤抖不已:\"陛下...那日黑衣人给我的尾羽...\"
话未说完,裂缝中突然传来编磬之音。
农帝将龙渊剑横在身前,看到自己映在剑身上的瞳孔正逐渐变成妖异的紫金色——这正是前世身中\"牵机咒\"时的征兆。
而此刻严女脖颈上的血色星纹,竟与龙椅上的桃木簪产生共鸣,在朝阳下折射出蛛网般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