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剑的嗡鸣震得殿角青铜灯树簌簌作响,农帝撑着剑柄缓缓起身。
指间消散的星砂在严女手背赤芍药纹样中凝成血珠,少女指尖朱砂突然迸出暗红光芒,竟将他溃散的身形重新聚拢。
\"陛下不可!\"三朝元老张阁老须发皆颤地跪在丹墀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玉砖上,\"骊山皇陵乃太祖龙脉所在,地宫涌出冥泉必是上天示警!\"
农帝拂开严女搀扶的手,鎏金盒里溢出的孔雀蓝光在他紫金瞳孔中流转。
他能清晰感知到西南方传来的震动,那种与轮回海共鸣的波动,像极了三百年前自己陨落时撕裂星河的剑气。
\"摆驾骊山。\"帝王玄色冕服上垂落的十二旒玉藻叮咚碰撞,掩住脖颈处正在渗出的星砂,\"传旨钦天监,取九鼎镇龙盘随行。\"
当龙辇碾碎皇城朱雀道上最后一片薄霜时,严女踮脚将鎏金盒塞进农帝掌心。
少女鬓边垂落的珊瑚流苏扫过他手背溃散的星砂,竟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昨夜星砂落在奴婢枕上...\"她低头盯着自己赤芍药纹样越发鲜艳的手背,声音轻得像晨雾,\"盒子里有东西在唱前朝《破阵乐》。\"
辇车突然剧烈晃动,农帝伸手扶住车壁的瞬间,看见严女耳后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
远处骊山轮廓在晨光中扭曲成仰天咆哮的兽形,山巅云雾里隐约浮动着青铜编钟的虚影。
迷雾吞噬龙旗的刹那,农帝嗅到了轮回海特有的咸腥。
这不是寻常水汽,而是凝结着时空碎片的混沌之息。
随行武士的青铜甲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青苔,钦天监掌令手中的九鼎镇龙盘突然迸裂,碎片割破他掌心滴落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诡异的蝌蚪文。
\"原地结阵!\"禁军统领暴喝声未落,浓雾中突然伸出无数透明触须。
某个年轻侍卫被缠住脚踝拖走的瞬间,农帝看见他腰间玉佩映出自己三百年前的面容——那时他还是执掌天道的青帝。
承影剑出鞘的龙吟撕裂浓雾,剑锋却像砍进粘稠的琥珀。
轮回海力量在经脉中翻涌的刹那,农帝惊觉那些深深刻在神魂里的功法正在消散。
他本该瞬息结出的破界印,此刻手指却像陷在蛛网中的飞蛾。
\"陛下当心!\"
严女的惊呼声里裹着鎏金盒突然炸开的蓝光。
农帝转身时恰见少女被雾气凝成的龙爪贯穿左肩,赤芍药纹样吸饱鲜血后骤然绽放,竟将方圆三丈的雾霭染成晚霞色。
那些飘散在空中的星砂突然有了生命般,在他溃散的指尖聚成半透明的剑鞘。
\"这不是雾气...\"农帝接住踉跄倒下的严女,鎏金盒碎片在他掌心灼出焦痕,\"是三百年前破碎的轮回海!\"
地面突然塌陷成旋涡的瞬间,他看见无数青铜锁链从地底冲天而起。
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囚徒,而是三百个不同时空的自己——有垂髫孩童在桃花树下练剑,有白发老者跪在星舰残骸中,每个幻影心口都插着半截孔雀尾羽。
严女沾血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他冕服,少女瞳孔收缩成竖线:\"陛下听见了吗?
那些锁链...在唱您的《青帝赋》。\"
浓雾裹着青铜锁链的震颤渗入骨髓,农帝怀中严女的体温正随着赤芍药纹样明灭不定。
他抬眼望去,十二名簪着鸾鸟步摇的后宫女子手挽鲛绡立在旋涡边缘,流云广袖被罡风撕成碎片也未曾后退半步。
\"取三辰佩来。\"农帝将颤抖的指尖抵在严女耳后龙鳞纹路上,那里正渗出与星砂同源的幽蓝液体。
淑妃当即扯断颈间璎珞,九枚刻着二十八宿的玉牌在雾中拼成浑天仪的形状——这是三年前他教她们观星时亲手雕的。
贵妃突然轻笑出声,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浑天仪中央的凹槽:\"陛下可知姐妹们为何总在寅时三刻梳妆?\"她将发间金步摇狠狠刺入掌心,鲜血滴落时竟凝成三百年前青帝佩剑的纹路,\"每滴心头血都烙着您的命星轨迹。\"
地面震颤愈发剧烈,农帝望着她们衣袂间翻涌的星辉,忽然记起轮回海中漂浮的那些记忆碎片。
原来这些女子在他第十世轮回为樵夫时,便是守在葬剑冢畔的九尾灵狐;第七世堕为魔修那百年,她们化作镇魂塔檐角永不熄灭的引魂灯。
\"结九曜阵!\"农帝挥袖将承影剑插入浑天仪中心。
贤妃腕间玉镯应声碎裂,十二道星芒顺着她们眉心朱砂冲天而起,在雾霭中勾出北斗九星逆行轨迹。
那些困住众人的青铜锁链突然发出悲鸣,三百个时空幻象如褪色水墨般消融。
当最后一道锁链崩断时,农帝瞥见旋涡深处闪过半片孔雀翎。
这令他想起鎏金盒上残缺的梵文封印——三百年前自己陨落前,曾用青帝剑意将半部《天衍诀》刻在坐骑蓝孔雀的尾羽中。
\"西南巽位,七步生门。\"农帝突然抓起钦天监掌令淌血的手,蘸着对方掌心血在龙袍下摆画起河图。
血珠触及金线绣制的五爪蟠龙时,竟化作活物般游走起来,\"雾瘴属坎水却逢震木相生,诸卿且看甲衣铜锈!\"
禁军统领闻言扯下肩甲,众人倒吸冷气——青铜锈迹不知何时已蔓延成完整的洛书图形。
农帝指尖星砂顺着锈纹游走,在众人脚下绘出覆盖百丈的先天八卦。
当乾位亮起的刹那,浓雾中突然现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仔细看去竟是三百年前他散落的命魂碎片。
\"跟着磷火走!\"农帝将严女交给德妃照料,自己执剑走在最前。
每踏出七步,承影剑便挑起一缕星砂点在随行者的眉心,为他们隔绝时空乱流的侵蚀。
嫔妃们默契地吟唱起不同时空的安魂曲,破碎的调子交织成抵御混沌之息的屏障。
就在雾霭渐稀时,农帝耳畔突然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
他反手将承影剑插入地面三寸,剑锋没入的瞬间,前方看似坚实的土地突然塌陷成万丈深渊。
数十具身披前朝铠甲的骷髅正攀在岩壁上,空洞的眼窝里摇曳着孔雀蓝的魂火。
\"退后!\"农帝扯下冕旒掷向深渊,十二串玉藻在空中化作囚龙索缠住骷髅群。
趁着这个间隙,他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卍字印,狠狠拍向身旁爬满藤蔓的巨石。
沾染帝血的藤蔓突然疯长,在深渊上方交织成悬索桥的模样。
当最后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爬过藤桥时,严女鬓边的珊瑚流苏突然齐根断裂。
农帝伸手去接的刹那,那些血红的珊瑚珠竟在空中凝成箭簇形状,齐刷刷射向雾霭尽头的天穹。
霞光破雾的瞬间,众人看见此生最诡谲的景象——骊山轮廓在十里外扭曲成仰天巨鼎,鼎口喷涌的却不是火焰,而是裹着沙粒的绛紫色狂风。
那风掠过之处,连星砂都凝成半透明的蝎子形状,在地面留下闪着磷光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