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没料到,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就小心看着崔万娘的神色,没再问东问西。
崔万娘却是满不在乎,还笑着问长安:“怎么了?觉得娘可怜啊?”
“就算没有你爹这事儿,我和他们的关系也好不了。”
“我长的随我奶奶,所以我娘私下一直不待见我,我爹还活着时,对我好了,她还会骂我,我两个兄弟也不喜欢我,觉得我奶奶偏心我这个赔钱货,只教给我接生的手艺。”
“当初你爹来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我娘就不愿意白养个吃闲饭的,一直在家里骂,其实她也没错,那年月里,谁家里也没余粮。”
“你奶奶看闹得不像样子,就说她自己带着你爹出去过吧,每个月给她一点儿养老粮就行了,我娘也不同意,就是要把你爹赶走。”
对于崔万娘的奶奶而言,武大牛可是亲哥哥唯一的骨血了,再怎么也不能看着他被赶出去,那就真没活路了。
崔万娘:“我悄悄找到你爹,让他去求我奶奶,说给我做童养夫,你爹当真去求了,然后我奶奶就带着我们俩,搬到了族里的一个破院子里,靠着养老粮食过日子。”
长安都不用问,就知道那时候,崔万娘肯定是遇到事儿了,否则不会主动去给武大年出这样的主意。
果然,就听崔万娘继续:“我俩兄弟都比我大,都到了说亲的时候,可家里穷啊,他们眼界还高,我娘就想把我嫁给老瞎子,为的就是那二两聘礼,就要把我嫁给一个大二十来岁的人。”
崔万娘再提起那些事,好像就如同过眼云烟一样,已经无法在她的人生里,再引起任何波澜了,“我不怕跟着你爹过苦日子,其实你爹也没让我和我奶奶过什么苦日子。”
武大牛人小却精,家里人死光后,又被恶亲抢了那微薄的家产,来到这个只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亲戚家里,更是懂得财不外露。
直到看着崔万娘祖孙俩,肯为了他搬出家后,就告诉崔奶奶,说他在来村子之前,把身上的钱都埋在了村口的大石头旁,他愿意把那些钱都给了崔家婶婶,这样就不用被赶出来了。
可是崔万娘却不愿意,崔奶奶想到了冷心冷肺的儿媳和孙子后,也只说再等等看,后面再说吧。
武大牛带来的银钱并不多,但祖孙三个人省俭着,崔奶奶又会接生,再配上他肯吃苦,经常去地主家做短工,也磕磕绊绊的到了二人成亲的时候。
崔万娘摸着长安的头发,“我成亲的时候,我娘才第一次过来,却是撒泼打滚的要聘礼钱,我奶奶当着族人的面,说把棺材本给了她,她才消停了。”
“其实那都是你爹那几年攒下的银钱,我奶奶原想着,要是我成亲时,哪怕我娘给一块红布头,她都能对我娘说实话,可谁能想得到.......”
“我娘那个人,一辈子想不明白事儿,我奶奶早就劝她,说我爹不在了,就把大牛当自己人,这样的人以后做了女婿,也能和我俩兄弟互相帮衬,可她就认准了那二两聘礼,连我的死活都不顾。”
长安:“娘,那.......”
崔万娘看着她,“你是想问你那俩舅舅?”
“不知道,也不关心,死活都和咱们没关系了,我和你爹成亲后,我奶奶就没了,那时候这边衙门说只要来开荒,就给分田地,我和你爹就过来落户了。”
长安恍然大悟,就说这个村里的姓氏很杂,不像是那种聚族而居的,原来是开荒落户来的。
崔万娘也是心志坚定之人,哪怕武大牛失踪的这几年,她也能咬牙顶着,绝不回去找兄弟们,因为她心里清楚,再回去,只能是被他们吃干抹净。
长安搂住崔万娘:“娘,我以后会挣大钱,让娘过上好日子的,就跟你说的地主家的太太那样,出门就有轿子坐。”
崔万娘哈哈笑着:“我哪儿见过地主太太啊,那是你爹给我说的,哎,不要说地主太太的日子,咱们能过上村长老婆的日子,就满足了。”
长安:“娘,人不能太知足了,得敢想。”
崔万娘:“敢想有个屁用,起来,干活去了!”
长安穿上了裤子,嘿嘿嘿的跟着出去了,就喊了一声:“娘,你快看啊,真的开花了。”
崔万娘没当回事,“开了就好,你就不用念叨着别人有花,你没花了。”
长安美滋滋的把那破陶罐搬到了睡觉的屋子,打算天天看着。
等到武建安不再去镇里干活时,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一家子又开始忙收粮。
武建安比崔万娘还出工,干起活儿来刷刷的,吃起饭来也是欻欻的。
长安硬抢过了做饭的活儿,其实就是煮个野菜汤,热一热崔万娘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只是从一天两顿,变成了一天三顿饭,
但就是这样,长安也能在煮野菜汤的时候,往里加些强身健体的药材,然后提前捞出来,崔万娘第一次喝的时候,还说下次煮汤再久些,要不然汤有怪味。
武建安却不觉得汤苦,每顿都能喝一大盆,然后睡醒了,第二天干活时,又是满满的一身力气。
在地里抢收的,都是一个村儿的,大家都能看到彼此的进度,崔万娘家的粮食早早就收回去,都晾晒完了,还有些人家的粮食没割完呢。
眼看天儿就不好了,就有人家来找武建安去帮忙收粮,乡里乡亲的,也不好说给多少钱,就把家里养的鸡给杀了,或者是给一块猪肉。
抢收结束后没几天,就开始下小雨了,那些请了武建安帮忙的人家,也都觉得值回了那些肉。
长安看着挂在厨房里熏的肉,和崔万娘打趣道:“娘,春花说,我哥现在也是别人眼里的肉了,可被人稀罕了。”
之前长安还奇怪,怎么春花就跟情报员似的,村里谁家的事儿,她都能说上几句,后来知道春花娘是媒婆后,就不觉得稀奇了。
这两天她往地里送水时,路上遇到了春花,就听她那么说,肯定是有人相中了武建安,想找春花娘来问问呢。
崔万娘也不意外,但也没沾沾自喜,反而更慎重了,“不着急,得找个合你哥心意的媳妇,要不然后半辈子咋过。”
长安夸赞:“娘,你可真好,都知道把我哥的感受放在前面,以后绝对是个好婆婆,怪不得人家都相中我哥呢,肯定也相中娘的性子了。”
崔万娘对这话很是受用,笑哈哈的,“又不是我娶媳妇,你哥相中了就行。”
长安又想到春花说,元老太也去找过她娘打听武建安,而且她还远远的见过,武建安和元福在一起说话。
于是就小声说:“娘,那要是元福呢?”
崔万娘立刻收了笑,转头看着一旁的武建安,“她不行,我宁愿你打光棍。”
武建安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元福,但还是下意识问:“啊?为啥啊?”
崔万娘看了看院子外面,确定没人经过,才用气声说:“那妮子有点儿邪性,你们都离她远些,但也别让人看出来,听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