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临夏的指尖掐进了掌心,疼痛让她确信这不是噩梦。化妆间里,十二个纸人整齐地坐在化妆台前,它们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舞台妆,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裴隐终于转过身,他的脸在化妆镜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一个完美的演出,仅此而已。屠先生对艺术的要求很高。”他拿起桌上的粉扑,开始为其中一个纸人补妆,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恋人。
松雪调试的音响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黑胶唱片上的旋律变成了扭曲的呻吟。花临夏注意到音响师的手指根本没有碰任何按钮。
“地下室的尸体...”花临夏后退到门边,“你们不觉得应该报警吗?”
“什么尸体?”裴隐困惑地皱眉,“邝明哲只是去检查电路了。”
花临夏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那些纸人似乎站了起来。
走廊比来时更长,两侧的灯泡一个接一个熄灭,将她逼入黑暗深处。花临夏摸索着墙壁前进,指尖触到某种潮湿黏腻的东西。她缩回手,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看到手指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
血。
“不,不,不...”她疯狂地在牛仔裤上擦拭手指,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的来电。
花临夏颤抖着接通:“喂?”
“花小姐,”屠永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同时也在走廊尽头回荡,“彩排要开始了,你在哪里?”
她挂断电话,转身跑向相反方向。走廊两侧的老照片里,演员们的眼睛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最骇人的是1973年《哈姆雷特》剧组那张——照片里的屠永昼站在演员中间,穿着同样的黑色西装,与现在毫无差别的面容。
花临夏的呼吸变成了急促的喘息。她拐过一个弯,发现面前不是预想中的出口,而是通往舞台侧翼的楼梯。舞台上,屠永昼正背对着她调试聚光灯。
“啊,你来了。”他没有回头,“正好赶上你的独白部分。”
花临夏僵在原地。舞台中央放着一把古董椅,上面绑着邝明哲的尸体——不,不是尸体,因为他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他的嘴巴被缝线粗暴地缝合成一个夸张的笑容,眼皮用图钉固定住,强迫他睁眼看着顶灯。
“放开他!”花临夏尖叫。
屠永昼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账本:“有趣,你关心一个刚认识的人,却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翻开账本,“邝明哲,2015年因舞台事故导致三名演员重伤,却伪造证据逃脱责任。松雪,2018年用次品音响设备导致一场音乐会变成踩踏惨剧,七人死亡。裴隐...哦,裴隐的故事最精彩。”
“你在胡说什么?”花临夏后退一步,“他们都是你请来的!”
“我请来的都是需要赎罪的人。”屠永昼的笑容扩大了,“包括你,花临夏。”
舞台的帷幕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观众席——数百个纸人整齐地坐在座位上,它们的头同时转向舞台方向。
花临夏的膝盖发软:“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三年前,《玻璃动物园》的演出,你明知搭档对花生严重过敏,却因为嫉妒在她的咖啡里加了花生酱。”屠永昼的声音变得冰冷,“她死在送医途中,而你销毁了证据。”
花临夏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件事她从未告诉任何人。
“这...这里到底是哪里?”
屠永昼张开双臂:“444号殡仪馆的前厅,或者说,灵魂的中转站。”他走向邝明哲,“每个在这里'演出'的人,都会成为我们的一员。1973年那场大火后,我就一直在经营这场永不落幕的表演。”
花临夏转身想逃,却发现舞台出口变成了殡仪馆的告别厅,一排排铁架床上躺着盖白布的尸体。最靠近她的那具突然坐起,白布滑落——是化了舞台妆的她自己,眼睛是两个血窟窿。
她尖叫着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向另一个方向。这次她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化妆间的衣柜。花临夏蜷缩在挂满戏服的衣架间,透过缝隙看到屠永昼的皮鞋停在外面。
“躲猫猫时间结束,花小姐。”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观众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衣柜门被猛地拉开,但外面不是屠永昼,而是松雪。音响师的表情异常平静:“跟我来,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花临夏迟疑片刻,跟着她溜进一条隐蔽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间堆满旧档案的小办公室。
“这里暂时安全。”松雪锁上门,“屠永昼看不到这个房间。”
“为什么帮我?”花临夏警惕地问。
松雪从耳后取下一枚银环,里面藏着一张小照片:“她是我妹妹。”照片上是《玻璃动物园》里死去的女演员。
花临夏的喉咙发紧:“我...我不知道...”
“闭嘴。”松雪冷冷地说,“我不是为了你。我花了三年时间调查妹妹的死,终于追踪到这个剧院。屠永昼收集有罪之人的灵魂,用他们的能量维持这个空间的存在。”她翻出一本发霉的登记册,“444号殡仪馆其实是个幌子,它真正做的是灵魂囚禁生意。”
花临夏翻开登记册,看到无数熟悉的名字,后面标注着“转化完成”或“等待处理”。最新的一页上,邝明哲的名字已经被红笔圈起。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花临夏说,“报警,找驱魔人,什么都行!”
松雪摇头:“普通方法没用。这个空间是活的,它会根据屠永昼的意志改变布局。唯一的出口在舞台下方,但需要有人引开他。”
外面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松雪迅速熄灭台灯:“纸人巡逻队。它们会带走任何不按剧本行动的人。”
透过门缝,花临夏看到一队纸人迈着僵硬的步伐经过,它们的手臂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像在搜寻什么。最后一个纸人突然停下,转向办公室的方向——它的脸上画着邝明哲的妆容。
“天啊...”花临夏捂住嘴巴。
“它们开始转化他了。”松雪低声说,“等纸人的脸完全变成他的样子,邝明哲的灵魂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纸人队伍远去后,松雪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老式钥匙:“舞台地板有个暗门,通向焚化炉。那是唯一不受屠永昼控制的出口,因为火能净化一切。”
“焚化炉?”花临夏瞪大眼睛,“你是说跳进火里?”
“不是真的火。”松雪不耐烦地解释,“那是空间裂缝的伪装。我妹妹临死前给我发过信息,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这里,就从火中逃走。”
花临夏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你妹妹死前...但她是在医院...”
“她的一部分意识逃出来了,通过镜子。”松雪的眼神变得恍惚,“镜子是这个世界最薄弱的地方。有时候,我能在镜子里看到她...”
门外突然响起三下缓慢的敲门声。
“找到你们了。”裴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音,像是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彩排要开始了,女主角可不能缺席。”
松雪迅速将钥匙塞给花临夏,指向通风管道:“走!我来拖住他!”
花临夏刚爬进通风管,就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和松雪的尖叫。她强迫自己向前爬行,泪水模糊了视线。通风管四通八达,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朝着下方有光亮的缝隙前进。
从一个通风口,她看到裴隐站在舞台上,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关节反向弯曲。屠永昼正在指挥一群纸人将松雪绑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
“背叛者要受到惩罚。”屠永昼用剃刀划过松雪的脸颊,鲜血顺着镜面流下,“不过别担心,你会成为我们中最美丽的一个纸人。”
花临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继续爬行,终于找到一个通向舞台下方的出口。下方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一个金属门的轮廓——焚化炉。
就在她准备跳下去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花临夏回头看到裴隐倒挂着的脸,他的脖子伸长得不可思议,像一条蛇。
“想提前退场?”裴隐的嘴咧到耳根,“演出才刚刚开始呢,女主角。”
花临夏尖叫着踢向他的脸,感到鞋跟戳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裴隐发出非人的嚎叫,松开了手。她趁机跳下通风口,重重摔在舞台下方的狭小空间里。
焚化炉的门上有一个锁孔,与她手中的钥匙正好匹配。花临夏颤抖着插入钥匙,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裴隐像蜘蛛一样从天花板爬了下来。
“你不会喜欢的,”他的声音分裂成好几个声调,“外面的世界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钥匙转动,焚化炉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火焰,而是一片刺目的白光。花临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看到裴隐的身后站着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所有曾经在这里“演出”过的人。
她纵身跳入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