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坍堡的早晨有三件事:风大、馍硬、还有荒绮炒的孜然肉干香到能让死人爬起来加饭。
云缨窝在灶边,小腿盘起,嘴里叼着一根泛油的肉干,一边嚼一边用筷子敲锅边,像在伴奏。赵怀真坐她对面,正襟危坐捧着一碗粥,喝得清风拂面、气定神闲——唯独那碗里偷偷浮起的三片泡菜,暴露了他对“重口味”的坚持。
“你别盯着我。我今天吃得很克制。”云缨理直气壮,“才吃七根。”
“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赵怀真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片泡菜送进嘴里,像吞了一口江湖往事。
荒绮踢开门,手里提着一小包油纸:“路上别饿着,里面是肉干和我画的地图——重点,别往北走。”
“你说这话,就跟我娘说‘别翻后山’一样。”云缨一听立刻来劲,“结果那天我从后山滚下来,正好撞见你哥洗澡。”
赵怀真差点呛住:“我哥当时闭关。”
“闭着眼也没能挡住我这眼力。”云缨骄傲地眨眼。
荒绮翻了个白眼:“我是认真的,白盐岭最近不安生,有盐商说,那边的风把人哭成干尸。”
“听起来很凉快。”云缨舔了舔嘴唇,“我喜欢挑战。”
赵怀真则取出观星简,轻轻一摊,星纹和地脉在其上浮现如蛛网。他指着一处:“昨夜有死炁旋涡浮现,正是在白盐岭北段。炁乱地裂,这不是好兆头。”
“你和荒绮说得一样。”云缨看向两人,“你们是不是串词了?”
荒绮一脸“我何必”的表情:“信不信随你,反正我警告过你们。”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轻笑。
“哦?听说你们要去白盐岭?我也想去。”唐清砚就那么站在门口,穿着厚斗篷,拎着一只咸鱼模样的布袋。
“你不是说‘荒界比牙缝还干’么?”云缨惊讶。
“对啊。”唐清砚掀开斗篷一角,露出一枚淡粉色的盐晶吊坠,“但盐晶这玩意,能用来调香。我可不能错过这批原矿。”
“调香还是调命啊?”荒绮眼神微眯。
唐清砚一本正经:“命运不调,我只调情。”
赵怀真:“……”
——
结果,三人还是朝北走了。
一路上,风越吹越咸,云缨甚至怀疑自己嘴角冒出了咸霜。
“你是不是又饿了?”她看赵怀真脸色不对。
赵怀真指前方:“不是我,是它们。”
咸风之中,一群哀号盐鹿自坡后跃出,身似鹿,角如叉,眼中空洞,啼哭不止,那声音听久了就像……丢了酱料的火锅底料。
“哀号盐鹿,扰人神识,勿听。”赵怀真快速在地上布阵。
“你说得轻巧!”云缨已经抡枪,“我怎么听见它在哭我昨晚的辣酱?”
“你是不是拿了?”她红眼盯着赵怀真,举枪就追。
“我真没动!”赵怀真边躲边解释,“你的酱我连碰都没碰!”
唐清砚坐在一块盐石上吃瓜,啧啧点头:“两人一枪一锅酱,荒界追杀小剧场。”
战斗一边混乱一边搞笑。云缨把枪当菜刀挥舞,赵怀真用八卦阵躲避,哀号鹿群集体放声大哭,甚至有几只开始对着地面挖盐。
“别哭啦!”云缨终于按住一只鹿,像训家里的小狗,“我也不是真的凶!”
唐清砚用香粉封住耳朵,扔了颗弹丸,砰地一声,一朵“淡雅香云”在鹿群间炸开,咸味被遮了些,场面终于有点人味。
就在他们喘口气时,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传来:“你们,阻了道。”
数道身影自风中踏出,披骨衣、戴盐面,脚踩厚重盐履,气息冰冷。他们腰间挂着盐晶符扣,宛若行走的古咒残碑。
“吾等,盐骨教道巡。”为首者沙哑低语,“火者当净,骨归盐土。尔等焚火,已属不洁。”
云缨挑眉:“你们这是推销宗教还是盐精火锅?”
赵怀真却蹙眉,低声:“他们的炁息,与那死炁旋涡一致。”
唐清砚忽然抬头,眼底划过一抹莫名:“这群人身上的香气……太干净了。”
“你嗅香?”云缨惊讶。
“我嗅炁。”唐清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不像活人。”
盐骨教人没再多言,只留一句:“血与盐,是最原始的契约。”便转身离开,踏入盐风,像风中碎骨般消散。
空气沉默了几息。
云缨甩了甩红缨枪:“我要是再不打点什么,就要憋出内伤。”
赵怀真轻声:“风在变。”
唐清砚却盯着那片白盐岭的深处,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盐中藏骨,骨中生火’?”
云缨愣了愣:“听着就不是好事。”
“可听过的,都没法忘。”唐清砚轻声说着,手指却悄然摸向香囊,那里面,藏着一段她早该忘记的“盐封记忆”。
风,开始旋转。
而白盐岭的真正故事,还远远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