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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凉风如水,披风猎猎。

武阳立于巴镇城南的高台之上,手中握着那封新到的王诏,眉宇间却并无喜色。身后火把如林,守军肃然,唯有风吹旌旗之声拂过耳畔。

“靖乱上将军……节制中汉、古涪两郡兵马?”他低声念着,神情幽深。

这道来自洛阳的王诏是刘蜀大将军陈先童亲自以刘榭名义颁发,言辞隆重,名正言顺地赋予了他节制之权。但武阳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心中却越发沉重。

“中汉郡……古涪郡……节制兵马?”

他苦笑一声,目光渐冷。

“这两郡如今已为潘峰所据,傅恒之死,已使大潘调重兵防备,怎还有一兵一卒听我号令?陈先童这是在借壳封官,却实则以空印唬我!”

这哪里是什么王诏?分明是糖衣毒药。一面借“节制两郡”来拱起武阳之名,似是抬举,实则将其置于敌后孤军境地;一面又以“荡平叛乱”之令,将谢必安亦含其中,试图以一纸诏书挑动他们之间的信任。

“这老狐狸……”武阳咬牙低语,眼神里透出寒意。

——陈先童这一手,可谓借刀杀人之极。让他武阳节制空城之兵,便是给潘峰挑衅的口实;而要荡平“所有叛乱”,谢必安乃一方军阀,自然名列其中;若武阳动刀于谢必安那双方之间必定死战;若他不动,便是抗命。这就是陷阱。

“原以为得了名份,便可光明正大筹兵练将,未曾想……这王诏竟比潘峰之刃还锋利。”

他正思忖间,身边亲兵快步而来,单膝跪地:“主公,探子来报,西南方向五十里外,张威已率军抵近,浩浩荡荡一万精兵,营帐成列,明日正午可抵巴镇。”

“张威?”武阳微怔。

“谢必安果然按兵来人……来得还真快。”

翌日正午,日光烈烈。

巴镇南门外十里处,一片旷野平坦,两军将士旌旗飘扬,声势浩荡。

武阳亲率亲卫三百人,骑白马而来,衣甲整肃,神情威严,军纪之肃令张威亦心中暗惊。

而张威,一身银甲,虎背熊腰,鬓边微白,乃是谢必安帐下老将,善战而慎言,其人曾历四郡征伐,战功赫赫,如今身为监军,更是肩负使命。

“武将军威震巴镇,斩杀傅恒,实乃大快人心!”张威翻身下马,拱手大笑,态度热情不减。

“张将军远道而来,武阳何敢不迎?”武阳笑应,但笑意未达眼底。

“谢帅知将军连战皆捷,心中欢喜,特命我带军来援,以彰兄弟之情。”张威稍顿,取出一卷军令,“谢帅有令——自今日起,命张威为靖乱军监军,统领援军一万,驻于巴镇,共议征战之策。”

武阳接过军令,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监军?援军却不归我节制?

张威继续道:“谢帅另有谕令——此万兵由我全权调遣,武将军原部三千兵马自可自由指挥。但战事若有冲突之处,还望将军以全局为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援助’了,而是明面上的监控与掣肘。谢必安虽未亲至,但这位老将的出现,已表明他心中对武阳并非全然信任。

“谢帅还命我转告——三日之内,靖乱军将启程攻打西州,争取早日与大帅会师川州。”

武阳闻言,目光微凛,神色如冰。

“原来……他这便要动手了。”

……

夜深,军帐内灯光微暗,火盆中炭火时而爆裂。

武阳坐于案前,面前摊开的是三封文书:一封是陈先童的王诏,一封是谢飞的回信,一封是谢必安的军令。

他一手撑额,久久未语。

王诏赐名,但无实兵;谢丞相称赞,却无一援;谢必安表信任,却安插监军——

三封信,三份笑意,却皆藏刃于怀。

这天下,已无可托之人。

忽而,帐帘一掀,寒风涌入,火光一颤。

“是我。”一人缓步而入,正是严林。

“这么晚了,不睡?”严林放下披风,坐于对面,双手托着热茶,眼神平和却有穿透之力,“我在外等了一炷香,知你未眠,便进来了。”

武阳望了他一眼,半晌轻声一笑:“你早该猜到。”

“猜到张威是来监视的?我早猜到。”严林喝了一口茶,苦笑,“谢必安那老家伙,麾下谁最沉得住气,便派谁来与你周旋。张威做监军,不插手你的三千兵,却把他的万兵握得死死,若真打起来,你若一步走错,立刻就能将你拿下。”

“你说得没错。”武阳叹息道,“谢必安是怕我势大,又不想与我彻底翻脸,毕竟经过巴镇之战我们麾下的兵马现在一万左右,那谢必安不放心,所以借监军之名安插张威,又借助陈先童那道王诏让我立于风口浪尖。”

“他们都不信你。”严林目光炯炯,“但你信他们吗?”

武阳沉默许久,低声道:“我从未信过他们。”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武阳缓缓起身,披风在夜风中翻卷。他望向帐外无尽黑夜,语气低沉:

“我们不能靠他们,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明日开始,操练兵马,整顿军备。张威要打西州,我便陪他打,但兵权我不能交,阵地我不能失。此战若赢,西州即我之地;若败——我也要败在我手上,不是别人的线索里。”

“你想立足自保?”严林眼神亮起。

“不只是自保。”武阳冷笑,“我要让这三方势力都知道——我不是他们的棋子,也不是他们的弃子。”

“我会用张威的这一万兵,打一场我自己的仗。”武阳缓缓说道。

……

火光如血,风中号角若隐若现。而武阳脑海中的计谋此刻已经悄然呈现。

翌日清晨,巴镇城北军营内,武阳披甲而立,沉默地望着晨曦初现的天际,思绪却如乌云翻涌。大帐之中,他与严林促膝低语,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这些新募的士兵,人数已有一千五百,但切记——对外只说几百。”武阳语气极重,双眼泛着寒光,“如今张威就在巴镇,谢必安与我面上示好,心里却早已设防。中汉、古涪虽以王诏名义划入我军节制,可实则尽落潘峰之手,形同画饼。这王诏既是一纸空头支票,却也是正统名分的凭据,善加利用,方是我军之福。”

严林拱手沉声道:“明白,便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定将这支新军操练成器。”

武阳目光一凝,缓缓点头。便在这时,哨探传报:张威已令其部下在巴镇北郊扎营,调兵列阵,旗帜赫然张扬,军容甚盛。

……

四日后,旌旗猎猎,鼓角齐鸣。

武阳身披黑金战甲,银鳞枪横于膝前,坐镇中军,率领靖乱军八千精锐,从巴镇北门鱼贯而出。前锋赵甲,中军武阳,后阵由谢戊统领。军容虽不如张威那般威风赫赫,却精炼有序,兵卒脚步沉稳,战马嘶鸣间隐带杀气。

城外山道之上,张威身披红缨银甲,立于高岗之上,目光扫过武阳军阵,眼中虽有几分赞赏,却也藏着一缕审慎。

“将军。”副将低声道,“此人果真不凡,所领兵卒颇有战意。”

张威轻哼一声:“是个能打的,打得傅恒满地找牙。但也因此,更不可轻信。谢帅令我为监军,自非虚设。”

当日下午,两军并行,朝西州而去。

……

而此时的西州城中,已是另一番气象。

将军府内,卫钟立于城墙高台之上,手执折扇,披挂未整,一双沉稳目光凝视南方官道。

“他们到了?”他随口问道。

“回将军,”一名探骑单膝跪地,“武阳与张威联军,共计一万八千人马,离西州不足五十里。”

卫钟沉吟片刻,缓缓合上兵书。他身材魁伟,年近四旬,乃是潘峰麾下老将之一,擅长守御战法,曾坚守东明关三年不破,乃是防守之中一把利器,这也是潘峰、傅恒当初带领叛军放心攻城掠地的重要原因。

“武阳斩傅恒,张威为谢必安大将,一勇一稳,皆不可轻视。”卫钟语气冷静,“不过,我西州城墙高厚,粮草充足,兵马三万。守则有余,攻则也易。不过此战,不需我出,只需他们来。”

副将担忧道:“大人不欲先发制人?”

“兵贵神速,亦贵不乱。”卫钟负手踱步,“傅恒大将军骄躁才会命丧黄沙,我不犯其错。大王命我坚守西州,我便好好固守即可。”

他下令城门加固,吊桥加锁,命令士卒严守三道防线,前墙增设鹿角拒马,城中井口、粮库全部封存专人看守,昼夜巡防不停。更令人将弓弩布满箭楼,战车列于通道,投石器蓄势待发,一切都如弦上之箭,静待放弦。

“告诉全军,”卫钟最后说道,“不准出战、不准擅斗、不准应敌挑衅。武阳要战,便叫他先碰这座西州铜墙。”

……

几日后,武阳军抵达西州南门十里外,驻扎成营。

傍晚,张威帐中灯火通明。

“那卫钟未出一兵,果如情报所说,闭城自守。”一名亲将报告道。

张威不屑一笑:“他不出,正中我计。城池虽固,兵不动粮先竭。”

然武阳却在中军大帐内,眉头深锁。

“若是我们久攻不下,陷入持久战,对谢必安最有利。”武阳望着地图,喃喃自语,“卫钟此人不愚,这闭城自守之计背后,一定藏着杀招。”

赵甲等人进帐请令:“主公是否连夜试探敌情?”

武阳摇头:“不可贸然出兵。先围不攻,探清虚实。”

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此战之后,胜则靖乱军名扬蜀地,败则被困西州、受人掌控。”

入夜之后,军帐寂静。

武阳独坐于帐内,翻阅王诏副本,那“节制中汉、古涪之兵马”八字,像利刃般深扎心间。中汉、古涪如今皆属大潘,他如何节制?更遑论“荡平叛乱”之语,谢必安、潘峰、谢丞相——哪一个不是割据一方?要么是地方诸侯,要么是外敌。若真的照王诏执行,那谢必安也在“叛军”之列!

“陈先童……”武阳将王诏缓缓放下,目光冷冽如冰,“你这老狐狸,当真借刀杀人之计玩得炉火纯青。”

他走出帐外,望着漆黑夜幕中西州方向,深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帐外一道人影无声而至。

“主公。”是严林的声音,他微微拱手,“属下带回了新兵操练的初步名册。”

武阳点头,将卷轴接过后,却未展开,只道:“你也看出来了?”

严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主公的心思,我等兄弟早已明白。张威这人表面热情,实则防备心极重,一来就要调兵掌权,谢必安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他不信我。”武阳语气沉然。

“那主公呢?”严林迎着武阳的目光问道,“主公信他吗?”

武阳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意:“信?信他才怪。”

他转身回到帐内,一字一句地说:“严林,告诉我们的弟兄,再加紧练兵,新军要尽快形成战力。只要掌握自己的兵,便无人能制我。”

“属下明白。”严林躬身退下,步履坚定。

那一夜,西州上空无月无星,夜风猎猎如同鼓角将鸣。风中掠过的,却是一个少年将军心中滚烫的野望——若欲平乱,终需手握重兵,若欲破局,必先破心中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