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雪融春未来,榆城的天气阵阵湿冷,顾清莹越发懒怠,时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上元节之后,杜斯年又要去衙门当值了,书院那边暂时只有一位先生带着学生们温习,武艺也有王顺带着练习,她在这府里又懒怠了三五日,眼看都快要出了正月。
顾清莹站在廊下迎着那并不暖和的阳光,伸了伸懒腰:“这个新年过的,把我这一身的懒筋都给睡出来了!明日起,你们可得监督我,不能再这么懒下去了。”
“夫人只怕不是生了懒筋,而是肚子里揣了小人儿。”含光画影分站两侧,面上的笑意显而易见。
“嗯?”顾清莹疑惑回头。
含光上前替她又披了件衣裳,才笑意盈盈地道:“夫人您月事已经迟了五日了,您没想起,我们可日日都算着呢!”
“真有了?”顾清莹愣了愣神,双手抚上了小腹,嘴角逐渐提起笑意。
画影道:“那得大夫来把了脉才知道,不过栗嬷嬷之前也说过,月份太浅也未必能瞧的出来。还有便是,这月份浅也不能四处去说。”
顾清莹转身准备回屋,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这个我知道。”
“的确是有些说法在里面的。”惊动胎神什么的她是不大相信的,但孩子早期不稳,是肯定的,所以她还是该注意。
顾清莹想了想还是道:“请个大夫来吧,能不能瞧的出来再说。”
大夫请的是城里擅长看妇人的大夫,来回请了三次脉,终是眉开眼笑地报了喜。
“恭喜夫人,夫人身子强健,腹中胎儿也很安稳,只是月份尚浅,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顾清莹悬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一只荷包便给了六两银子做诊金,又嘱咐大夫莫要宣扬,大夫捏着荷包,满口答应。
除了正院顾清莹身边的四人以外,其余人也都没有宣告,顾清莹斜斜倚在榻上,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
“夫人,要不要去给姑爷报个信儿?”画影此刻也同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她这喜气已经压了好几日了,今日总算是能光明正大的露出一回。
顾清莹摇头:“不必,又不是回来,等他回来再说,我亲口跟他说。”
杜斯年今日出了衙门,没看到顾清莹,心中便猜的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情,否则她就算不去书院,平常也会出来闲逛一圈。
进门询问管家,除了今日请了大夫以外,没有别的什么异常,而且大夫也并未开药,当是没什么不妥才是。
杜斯年琢磨琢磨,难道是没怀上,心头不舒坦?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几分沉重。
他理解清莹想要孩子,新婚之时他也想与她有个孩子,可他也同样心疼她生育之苦,再了解女子生产时的艰难和凶险之后,他是有心规避孕事的。
两相矛盾,似是无解......
顾清莹今日没出府,却也闲不住的在院子里转了又转,还去看了院中那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心里盼着这肚子里的能是个闺女,也想着该是个小子才好,心思乱了,疲乏的也就快了。
杜斯年回来时,她都还在小憩。
“夫人可是病了?”杜斯年站在廊下小声问当值的画影。
“大人还是亲自问夫人吧。”画影尽量保持镇定自若的神情。
杜斯年浑身瞬间紧绷。
难道是怀上了?
杜斯年没进屋去打扰她小憩,去了厢房换下一身官服,净手净面之后,心神依旧紧绷着,在屋里左右踱步,心神更是乱的不能自已。
初为人父的喜悦,交织着恐惧与忧心,复杂凌乱,仿徨不安让他的步伐也凌乱起来。
“你一个人躲这里做什么?”顾清莹起身便得知他已经回来了,在门外就察觉到了他那凌乱的步伐,推门进来时,他竟也没察觉。
杜斯年回身见到顾清莹,立刻迎了上去,搀扶住了她:“你怎么起来了?管家说今日正院请了大夫,是、是有身孕了吗?”
杜斯年问的小心翼翼,瞧她那喜悦的神情,心中已有定数,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忧心。
“这你也能猜到?”顾清莹的语气中掺杂着喜悦。
“也是了,我哪里生过什么病,请大夫还能是因为什么?恭喜你呀,要当父亲了。”
‘父亲?’
杜斯年浑身一颤,扶着顾清莹的手臂也跟着颤了颤。
顾清莹的笑意淡了几分,目光从他那怔神的脸上,转移到了扶着她手臂的那双手上,疑惑道:“怎么了?”
杜斯年立刻摇头:“没、没有。”
顾清莹的笑意彻底消沉了,盯着他的双眸道:“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算不得太蠢笨。”
“你、你是不想要孩子吗?”
杜斯年眨着眼,慢慢抿起了嘴唇。
顾清莹眸子深沉了几分,追问道:“为什么?”
杜斯年心中繁复交织,令他瞬间红了眼眶“清莹,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我是不想让你受生育之苦。世人皆赞为母则强,为母则刚,可怎不见人说生产之凶险?”
“我是怕呀!就连宫中,盛京城里,御医环伺的贵人,也难保万一。如今你我身在榆城,没有御医,也没有什么医术高超的能人,我怕......”
他这人总是容易多想,也总想那最坏之处,甚是可恶!
“若真有万一......我宁愿没有这呜......”
杜斯年被顾清莹捂了嘴,那喉咙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刀刮一般生疼,萦绕眼眶内的眼泪没忍住便掉了下来。
“嘘!嘘!嘘!别胡说八道!”顾清莹本就觉得他这想法太过悲观,谁能想到他还越说越离谱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也没你想的那么凶险,我身体强健,哪里是盛京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花能比的?”
“你那脑袋还是少想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吧!”
顾清莹抿了抿嘴:“有那闲工夫,你还不如给我炖一顿羊肉吃,我想吃了。”
不知怎么的,这半下午总想起那勾人的味道,刚才小憩的时候,做梦都是他炖的那大锅羊肉,汤美味鲜......
“我、我这就去。”杜斯年抹了把脸,拧着眉心垂头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