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顾清莹听着短短几句话,脑子瓜子里便是一阵嗡嗡作响,她是真的很抵触跟这样的人接触,尤其是他那副很违和的讨好笑意,让她浑身的骨头都不舒服了。
顾清莹回过头去正视前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都沉默了,一时间这片地方好似陷入了死寂。
吴景元侧目瞧了瞧顾清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经染上了尘土的鞋尖,突然有些不理解为何顾家大姑娘会喜欢这荒芜之地了。
“我想问吴公子两个问题。”表弟说只需问一个,但她觉得需要问两个。
吴景元微微欠身“姑娘请问。”
“日后吴公子可愿为了我,毅然驻守在这原州城?”
吴景元胸腔一紧,抿嘴沉默了。
他往后是要考取功名,去做官的......若是能娶顾家大姑娘这般皎皎明月,日后再考取了功名到这原州城中来做官,也不是不行。
“可以。”
顾清莹心中已经知晓他并不是十分情愿,心里却毫无波澜,大抵是从未对这人抱什么期望的缘故吧。
“那我顾家日后若是身陷囹圄,你若是我家女婿,你当如何?”
吴景元:“......”
“敢问、敢问姑娘说的事哪种身陷囹圄?是指像几年前那般的围城之困,还是朝廷......”
顾清莹回头,眼神不大友善,吴景元立刻闭嘴,低头,沉思片刻道:“若是围城之困,我一介书生只怕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帮忙筹措粮草,筹集物资这等小事还是可以做的。”
“至于若是有朝一日朝堂有变,我定然也会举全家之力为其奔走安排,若......真是大难,也请顾大姑娘安心,我吴景元不是为前途便能舍弃妻儿之人,就算顾家败落我定然也会护你周全。”
顾清莹这一刻好似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喜这人了,也知道斯年为何会让她问这样的问题了。
他这话看似很是周全,也很是为她和顾家着想,但......
这不是她想要的!
若再遇围城之困,无论她在哪里,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返回原州城与顾家,与母亲站在一处,共渡难关。
若是朝堂之困,她也会全力助顾家脱困,若真到了生死关头,她宁愿随顾家上下一同赴死,也绝不会与顾家撇清关系,独自苟活于世。
她的夫君,可以不是能文能武的英才,但一定不是这样不懂她心意之人。
若遇此困境,她宁愿他的夫君什么也不必做,只放她走,能够放她回家去便好。
顾清莹摇了摇头,今日第一次抬眸正视吴景元,抱拳道:“吴公子定是被我顾家在外的名声所蒙蔽,觉得我是与众不同的。”
吴景元心里慌成一片,连忙道:“可、可是我刚刚回答的不好?顾姑娘若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大可直言不讳,只要我能做的到......”
顾清莹:“吴公子且听我言。”
“其实......我这样的女子,与吴公子并不般配。”
“我、我知、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顾家大姑娘这般明珠,去岁是我无知张扬,才延误了考试,没能......”
顾清莹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我知道吴公子才华出众,但我们并非良配。吴公子这般才子,该配个名门闺秀,能替公子安心侍奉公婆,打理后院的女子。”
“我在这西北的广袤之地散养长大,不喜宅院里的那些人情来往,也不知该如何讨长辈欢心,更无法与公子讨论学问,所以,我们并不适合。”
吴景元呆呆愣愣地瞧着顾清莹的面庞,耳力不断回顾着她口中的话,缓慢地垂下脑袋,抱拳行礼。
“在下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果真爽快直率。”
相看之后的第二日,吴景元与兄长便离开了原州城,临行前又给杜斯年写了封信,依旧是些感谢的话,除此之外,便是真心希望能交下杜斯年这个朋友,说明往后会时常来信。
杜斯年对吴景元这人也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这人,这个人虽然有些不知世间险恶,有些孩子气,但他心地纯良,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个不错的朋友人选。
直到他要与表姐相看之时,之所以感到心慌,紧迫,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吴景元的家世要比他好上太多,且这个人私德上也不会有损,担心他会成为对手。
可后来他想明白了,其一表姐本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在表姐那里已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且......
吴景元的性子也实在不是表姐能接受的,他便早就放下心来了。
至于芥蒂?若是这样的事情都要心存芥蒂,那他的心也未必太小了,只怕并非长久之相。
杜斯年也手书一封,让云鹤赶在吴家的队伍出城之前交给了吴景元,于此同时还给他准备了不少土产。
得了杜斯年的回信,吴景元原本沮丧的心情逐渐消散,即使亲事不成,他也结交到了杜兄这般坦荡的朋友,又见了先生,还与辛小将军痛饮了一番,此行收获颇丰,他还有什么可沮丧的呢?
顾瑞霖也没能在家中待几日,又往边陲护送了一趟军粮,回到原州城之后,又匆匆忙忙地启程前往盛京了。
梁嫆在铺子里都听说了,侯府大姑娘的亲事又没相看成的事情, 一边嘱咐铺子里的人,不许议论主家之事,一边不由替杜夫人担忧起来。
又翻了一年,到了七月大姑娘就要十八岁了,亲事这样难,就算她能制止一时铺子里的伙计和绣娘,却也塞不住所有人的嘴,只怕要招惹不少闲话出来。
杜斯年休沐,来了母亲所居住的这方小院里来,与母亲一起吃上一顿饭,再说说话。
梁嫆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顾清莹的亲事上,问起杜斯年可知其中缘由,杜斯年含糊了几句胡乱应付过去。
知道母亲十分了解他,他也不敢编谎话来诓骗母亲,只好找了由头匆匆离去。
之后每次休沐,只要母亲再提到此事,他便及时转移话题,时间久了,梁嫆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到了夏日,便时常出入侯府,有时是抽出时间替杜夫人张罗家常菜,陪着杜夫人说说话,甚至喝上两碗酒,有时便是四处看看,躲在暗处看了两次这对表姐弟之间的相处,心便越发向下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