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嬷嬷在一旁,好一阵的安慰才让容氏稍有镇定,和盘托出了昨日的情形。
昨日她与另外一位姓何的乳母,因为对侯府不熟悉,与其他人走散之后,还好有淑云护在左右,误打误撞从一处很不起眼的角门中出了侯府,出侯府之后,又遇到了四处奔走的百姓绊住了脚,就被那些贼人给追上了。
淑云和那位姓何的乳母为了掩护她逃走,被贼人给杀害了,她因为害怕,又无处可去,便凭借记忆七拐八绕的回了家,想着家中好在还有丈夫可以庇护她们,也能想法子应对。
谁知这些贼人像是甩不掉的狗,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她家所在的大杂院,大杂院内不止住着他们一家,还有许多邻居,为了保全这位小主子,也为了不连累邻居,她丈夫只好将女儿的襁褓与小主子的调换,从大杂院的后门逃了出去。
等她再看到丈夫和女儿时,便只有两具冰冷的尸骨了,且丈夫是被那些贼人乱刀砍的不成样子,死相十分难看。
她家中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看,更要收殓丈夫的尸体,一再耽误才让她这个时候回到侯府。
杜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没有想到,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还让容绢一家搭上了两条人命。
见容绢哭的几乎昏厥,杜夫人唇瓣嗫嚅,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儿道:“往后我这姑娘,也就是你的孩子,侯府会一直记着你的大恩。”
栗嬷嬷震惊不已的看向自家夫人,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容绢家只有她一人卖身给了侯府,可夫人这样的承诺不免太重了些,自家小主子那是什么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容氏又是什么人......
哎......侯府这几位主子,还是太重情重义,日后总是会有吃亏的时候,往后还是得多规劝才是。
容氏稳了心绪,便被人搀扶着回了房间,杜夫人也允许她这几日不上工回去安排家中的事情,还特意嘱咐了映月,看容氏一家若是有什么帮助,都要照看着。
可容氏坚持自己已经安排妥当,只在自己不用当值时,去照看照看自家的孩子便可。
襁褓里的小家伙也被映月抱了出去,栗嬷嬷上前,咬牙切齿的询问:“夫人,那王婆子该如何处置?”
“人现在在何处?”提到王婆子,杜夫人的面色也不由冷了几分。
“一家子都关起来了,只等夫人发话处置。”
“她的一句话,谋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她若不死,亡魂难平,让她自裁吧。至于她的家人......城中需要修缮的地方多,去采石场吧。”
杜夫人吩咐了这些之后,又问起辛府和辛将军的情况。
“辛府那边已经让双喜管家前去操持后事了,辛将军的情况似乎是不大好,大夫说若是起了高热,恐怕人就难了。奴婢这还没敢告诉辛小公子,也不知......”
“是该告诉他的,那是他的父亲。嬷嬷放心,那孩子到底是在边关长大的孩子,会好起来的。”杜夫人的心中又是一阵惆怅,虽然她生在武将之家,又安家在了这边关之地,见惯了生死离别,却还是会心痛,会难受,她做不到冷心冷肺的样子。
辛周虎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听说父亲受伤在家,便前来辞行,要回父亲身边去尽孝。
杜夫人又嘱咐了一番,才让人送他回去,又让人送了许多侯府珍藏的药材。
杜夫人也只盼着这些药材,能救的回辛将军的一条性命。
杜夫人下令将王太守一家圈禁在了太守府中,城中其他事宜,有参照的规格或是往日用的办法,便按照从前的来,若是实在所参照,又紧急的,便要上报到杜夫人这里。
如此过了三日,终于有了镇北侯的消息。
镇北侯带着十五万镇北军北征,直捣突厥王庭,本都将突厥人赶出了王庭,却又被东胡人横插一脚,生生冲散了镇北军,这三个多月的苦战,此一番,国土可向北再延伸百里,虽然是捷报,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十五万出征,却只能带回四万人马,镇北侯实在愧对原州父老,也愧对那些客死异乡的将士们。
敌军退去的第十五日,镇北侯归城,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无声息的在深夜归来。
在得知自己的好兄弟重伤,家中还遭屠戮,一刻也不曾耽误,甚至不曾回家,便去了辛府。
一进屋,药味混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从前那个壮硕活泼的辛周虎,此刻笑容不再,整个人被一层灰败之气笼罩着,瘦了许多。
“侯爷,我爹一直在等您。”说话间,辛周虎悄然抹去了一把眼泪,将人请入了门。
“成忠,回来啦。”床榻上的辛锐锋动了动,嘴里的话还算清晰。
镇北侯快步上前,看到那被一身伤拖累的形如枯槁之人,险些不敢认。
“老哥哥你、怎么会......”怎会如此严重!
辛锐锋摆了摆手道:“咱们不是早就知道,总归是会有这么一天。”
辛锐锋说话不似从前那般中气十足,现在说上一句,便气息不稳,甚至要喘上几口气才能说下一句。
“这一次又轮到我这老哥哥来托付你了。”
“我的柏岩......”提到长子辛柏岩,灰败的面色还是露出了心痛之色,默了默,指了指辛周虎道:“如今辛家只剩我这不成器的小儿子,劳烦、劳烦成忠老弟能替我照看一二。”
“老哥哥放心,虎子往后便也是我顾成忠的儿子,只要我镇北侯府还在,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辛锐锋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
“有劳成忠替我看着他,成家,看着、看着他娶妻生子,若是可以,莫要让他上战场,保、保我辛家一丝血脉。”
“好!我记下了。”镇北侯一一应下,二人相对无言,两只手却紧紧交握,眼里满满的默契,似是在交流,又似是在告别。
夜风飘然穿堂过,一世英雄自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