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备早年看过兵书无数,也听家父提起过战场的残酷,可他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攻城的守城的一层一层的死,死了就会掉下去,一排排,一堆堆,鲜血淋漓,血腥味,骚臭味扑面而来,令他腹中翻江倒海,虽然努力压制过,却还是忍不住吐了。
弯腰呕吐的一瞬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只在一夕之间穿透了他的手臂,仿佛听到了皮肉被戳破的声音。
那一刻他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厉声嚎叫之时,他是一点也顾不得什么脸皮,什么威严了。
直到人被抬回府中,大夫取出了他手臂上的箭羽,再次被美妾环绕之时,他才汗颜起今日之事,想来今日在城墙上他已然颜面扫地,威严尽失了。
“大人,大人,突厥竟然如此彪悍,这才开战大人就受此重伤,这、这可如何是好?”
左右娇妾在怀,个个都是梨花带雨,瞧着便令人心生怜悯,但此刻孙守备哪里有那兴致怜香惜玉,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前程,考虑的是如何能保全的了自己的性命。
要说他也是出身武将世家的,但早些年家族败落,一家人靠着祖父和父亲两人那点微薄收入过活,幸有家中姊妹一飞冲天,在后宫之中有了一席之地,他才重新被启用,得了陛下的赏识。
原本他以为这一趟,只需要逼迫镇北侯出兵便好,镇北侯出兵横扫突厥王庭,他来守住原州城,镇北侯的大胜,他也能另一份功劳,为孙家,为娘娘长长脸。
镇北侯就算败了,城池不丢他也能有话可说,罪过是绝对不会落到他的头上的。
但没成想,他这才到任不到半月,突厥便围了城!
竟然如此凶悍!
镇北侯这些年不是战无不胜么?这仗是如何打的,为何会让突厥人到了这后方来?!
孙守备不耐烦的将怀里的人推开,让人将她们都给打发出去了。
自己愁眉紧锁地召集了手下的谋士,到书房议事。
杜夫人得知孙守备负伤,下了城墙,依旧端坐在书房内,情绪根本没有什么起伏。
又查问了城防各处的情况,眉心就更是舒展开了。
唯一让她揪心的便是她家侯爷那边了,前面几日是没有消息,如今就算是有消息恐怕也送不进来了。
这群突厥兵临城下之后,休整三日才攻城,说明并没有提前做准备,前来围城若是临时起意,那必定是他族人本部受到了威胁。
那么......多半是侯爷已经杀到突厥王庭了。
他们要围魏救赵。
那他们的算盘可打错了!
她与侯爷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只要守得住城,侯爷必定能成功!
傍晚的时候,叫阵声停了,城内城外都安静下来了。
杜夫人挺着六个月的孕肚,在演武场上演练了一遍枪法,看的几个小的心惊胆战,顾瑞霖都已经时刻准备好随时扑过去给他娘做垫背的了。
收了枪,顾清莹立刻凑了上去,接过她手上的枪,敬佩又担忧道:“娘好厉害!只是您这样,真的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没影响吗?”
“怎么会有影响?生你们几个的时候,不都是如此?”杜夫人一手挽着女儿,一手抚着肚子,脸上洋溢着笑意。
“对!娘可不是什么娇弱之人,人都说娘是母......啊呜~”顾瑞绥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被大哥顾瑞霖死死捂住,让他嘴里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周遭瞬间安静。
杜夫人扬眉瞧着站成一堆,几乎叠在一起的三个儿子,很想一人赏一脚。
杜斯年左右瞧了瞧,上前站在顾清莹的身边赞扬道:“先生说,姑母这是巾帼不让须眉,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呵呵~天下女子楷模是够不上的。”被一个小孩子如此称赞,杜夫人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斯年这书果真是没白读。”说着怜爱地摸了摸杜斯年的头。
突厥围城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进攻,多数时候是佯攻,原州城墙高城池足够大,想要短时间攻陷也并非易事,更何况他们原本也只是想解了后方之围。
辛家几位将军每日会轮流前来汇报城内战况,总之不管谁来,都不免痛骂一顿这位孙守备的无能。
原州城已经被围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城内十分安静,鲜少有百姓出门,即使是白日里也是寂静一片。
孙守备在家养伤养了一日,第二日便十分勤勉地再次走上城墙,不过这一次他是说什么都不肯再靠近垛子了,只站在后方让人给他讲述前方的情况。
一连战了两日并无战况,孙守备竟然要命人出城迎战,更是气的众将士当场翻脸,痛骂他不懂瞎指挥。
好在无一人听他命令,就连他带来的那些心腹,也劝他说并非是出城迎敌的好时机。
孙守备虽然恼怒万分,却也知道此时并没有人肯听他调令,纵然不高兴,纵然颜面扫地也无可奈何。
谁让这原州城中,镇北侯府势大呢?!
“夫人,朝廷竟然派来如此无能鼠辈做原州城总守备官,属下不服!”
从围城之日起,杜夫人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话,无一例外都被她勒令闭嘴了。
号角声又起,是突厥要再次攻城了。
这一战从午后打到了天黑,一波接一波,是围城半月以来进攻最猛烈的一次,险些让突厥人上了城墙。
尸山血海里,孙守备被人层层围着,掩着口鼻面色苍白,眼看着突厥人冒了头上来,吓的他连连后退。
“完了......完了,城池要破了......”
“闭嘴!再说这些扰乱军心之言,老子定先斩了你!”辛柏岩早就受够了这个无能至极的守备官,此时刚刚替他挡下突厥人的袭击,转头他便说着这样晦气的话,气的他恨不能现在就一刀砍了他!
辛柏岩此刻满面是血,如同地狱恶鬼,凶神恶煞的警告,吓的孙守备魂不附体,半张着嘴半天也喘不上气来。
前方不知打打了多久,总之这城里人心惶惶,百姓人家里几乎都是彻夜未眠。
杜夫人倒是睡的早,不过还未天亮便有人前来急报。
“夫人,孙守备趁夜逃了!如今城内很不安定,已经有百姓聚集在东门,叫嚣着让咱们开城门了。”
杜夫人才被揽月扶起,手里的茶还没喝到口中,神情怔了怔顿时怒急攻心,一把将茶碗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