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便是今年岁末最后一日,镇北侯一家早早出门祭祖,还要祭奠为守护边陲牺牲的将士们,府里为了今夜里的年夜饭天不见亮就升起了炊烟。
梁氏今日也休沐了,用过早饭便进了灶房,专门为杜夫人准备家乡菜。
辛周虎上过早课之后也依依不舍的回了辛家,要与哥哥嫂嫂们一道过年,初五之后才会回来。
与辛周虎暂时的离别,只影响了姐弟几人不到两刻钟,跟随父母祭祖回来之后,几人便有了新的玩儿法,扫帚,木锨人手一个,在池塘的冰面上堆雪人,堆了雪人、打雪仗,还能在清理光溜的冰面上滑冰。
顾清莹玩儿的开心,玩儿到了午后,才想起来,没去寻表弟。
原本昨天便说好了,祭祖回来之后,她再回来带表弟玩儿的,可她给忘了,还忘了这么久......
杜斯年早上从演武场回来,一边背书,一边等着表姐回来找他,可等啊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看到了晌午饭时间,母亲从灶房带了饭菜回来,表姐都还没来,眼里那期盼的光芒,逐渐暗淡。
眼神越来越黯淡,午饭都没什么胃口。
今天是年三十,他们母子到镇北侯府上,已经快有半年了,这半年里,母子整日在一个屋檐下,能好好说话的时间却很少。
今天的梁氏,格外高兴,午饭之后,与儿子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杜斯年一如既往乖巧应答,却似乎少了些兴致。
梁氏这半年里,在铺子里学了不少东西,工钱也足够他们母子吃穿,侯府还依旧照应着他们,吃穿上几乎用不到她的银钱,这小半年里积攒下的,要比她从家中带出来的细软还要多。
如今有吃有穿,院子里还有个小丫头帮着她打理,这日子比从前在家的时候还过得舒心。
她心里明白,这都是夫人给他们的福气,她是受之有愧的。
为今之计,她也只好谨记在心这份恩情,日后图以报答。
想到这里,她又是忍不住嘱咐儿子要好好学习学问,往后要做个对侯府有用的人。
她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懂的不是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但知恩图报,是她对儿子和自己的基本要求。
这些话,杜斯年这小半年里,听了不下十次,也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耐烦。
他心里清楚,娘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他们得心怀感恩。
顾清莹用过午饭,心怀忐忑的回房小憩之后,才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来到福熙阁寻杜斯年。
杜斯年捧着书,在窗边发愣,听到表姐来了,眸子都亮了,立刻放下书去门前迎她。
梁氏已经将顾清莹迎进了院子,笑盈盈的问她冷不冷,吩咐小果给大姑娘盛碗新煮的熟水。
“对不起啊表弟,是我忘了......”顾清莹愧疚道歉,自己的两根食指纠缠在了一起。
杜斯年含笑摇头,似是没有半点生气。“没有关系,只要表姐还记得我就好。”
见表弟没生气,顾清莹立刻亮了眸子,一扫阴霾笑的像是个小太阳,几乎蹦起来道:“那你快穿厚些,我带你去看雪人。”
“好。”杜斯年乖巧点头应了。
“舅母我带表弟出去玩儿,您放心我会看好表弟的。”顾清莹保证。
梁氏笑应,给儿子拿了厚实的夹袄和棉靴,送着二人出了院子。
梁氏原本想着镇北侯难得回家,她就不去搅扰人家一家的团圆了,只带着儿子在这小院里吃上一顿饺子,也算是将这一年欢欢喜喜的送走了。
但杜夫人在席宴开始之前,还是让人请了他们母子到前院去。
有梁氏在,原本家中人口并不多的席宴,还是分成了两桌,杜夫人趁机将一群小的都塞给了镇北侯,自己挽着梁氏去了屏风后的小桌,两人欢欢喜喜的吃茶吃酒,时不时的爽朗笑着。
镇北侯对着五个小崽子,一桌子菜都让他食不知味,一声一声的爹,叫的他更是头痛。
“爹!娘说您一顿能吃八十个饺子,还得是肉馅儿的,是不是真的?可我最多也就只能吃二十五个啊,您怎么吃的下那么多啊?”
“爹!娘还说,您从来不吃素馅儿的饺子,您真这么挑嘴吗?”
“爹!我想要匹千里驹。”
“我也想要!”
“我也要!”
“爹,突厥真的连老鹰都能驯服啊?他们是怎么驯服老鹰的啊?”
“爹!......”
“爹!爹!爹!”
“闭上你们的嘴,食不言寝不语!都忘了?!”镇北侯扶额,还不敢大声吼,生怕被屏风后面的妻子知道他这除岁夜发火。
顾清莹立刻反驳道:“娘说今日除岁,今日例外!您就跟我们说说嘛~”
很显然,家里姐弟四个,没有一个怕他的。
不能发火,又被缠的紧,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慢慢解答,只是那原本就是硬挤出来的笑容,越来越牵强,越来越难看。
带这些小兔崽子果真不易!
杜夫人很难得有时间与梁氏闲聊,从在侯府的生活,聊到孩子一直聊到了家乡,总是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话题,又有很多趣事让她们都很开怀。
杜夫人酒量好,怕梁氏喝醉,所以才选了并不浓烈的果酒,却没想到,梁氏的酒量也不差,两人喝了一整坛子酒才罢休。
镇北侯好不容易把几个小崽子打发出去玩儿了,站在廊下对着满天的星光,长长吐出一口气浊气。
带孩子果真比打仗还难!
回头望向屏风,屏风后面的人,已经彻底展露真性情了。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十分不好,特别不好!
虽然感觉很不好,但他也很无奈,能有啥办法呢?他媳妇难得这么高兴,他总不能败了她的兴致。
镇北侯招手唤来了揽月“等会告诉夫人,等会儿到演武场接我。她若敢不来......算了,让她喝吧,你们小心伺候着。”
镇北侯背着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揽月微笑的唇瓣慢慢抿成了一条线,憋的眼眶都有些发酸了,眼看着镇北侯终于出了院子,迅速掩嘴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