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将满的孤月悬于中天,清冷的光漫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相似的碎影。许昭宁静立窗前,任夜风拂面,却拂不去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沉凝。
从沈家离开后,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就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烈焰在胸腔里翻腾蔓延,却偏偏找不到出路,只能任由它们继续肆虐。
“昭昭……”谢禛从身后抱住了她,虽然现在两人的状态更像是他靠在她宽厚的肩背,但他还是想要用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丝慰藉。
许昭宁不由得扣住了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谢禛踮起脚,在她耳边沉声保证,“我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父亲讨回公道!”
许昭宁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把他揽到身前,伸出手臂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她现在很需要这样……
“王爷,那背后之人就是漕运总督季世杰吗?”许昭宁的脸上有愤怒也有不解,“他已经是封疆大吏了,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做这些事?为了钱吗?”
谢禛从她怀里抬起头,“漕运总督这个位置来钱的路子多得很,他若是只要钱,完全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私自开采铁矿、走私兵器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抄家灭族,他搂的那些钱根本就没命花。
“事情发生在先皇还在位的时候,那时即便太子之位稳固,皇子们之间也都是暗潮汹涌。”谢禛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许昭宁瞬间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季世杰背后还有人,而且是某个皇子?”
谢禛点点头,“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是谁?”许昭宁不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几乎把谢禛抱离了地面。
两人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谢禛压下心头的异样,说了“谢祎”两个字。
“庆王?”许昭宁惊讶极了,她和这人在宫宴上遇到过几次,但如今却几乎记不起他的长相,脑中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谢禛唇角轻扯,眼底浮起一丝讥诮,“谢祎从以前开始存在感就很低,在众多皇子中完全排不上号。在皇伯父心里,别说唐贵妃的两个儿子,甚至连谢祈那个生母早逝的皇子他都比不上。”
谢祎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时,就像是一抹幽魂,旁人的目光根本不会落到他的身上。可就是这么一个淡如薄雾的人却一直都在觊觎那个位置,甚至在那么早之前就在布局,并且还能蛰伏这么多年……
说实话,他也有些意外。
“王爷怎么猜到是他的?”许昭宁觉得先皇剩下的那些儿子们哪个看着都比谢祎要有野心。
“因为昭昭。”谢禛勾唇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许昭宁瞪圆了眼,“因为我?”
那她为什么不知道?
谢禛伸手盖在她的脸上,闭上眼睛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解释,“我们上一次互换身体,傅腾在我即将离开侯府的时候想要利用王建才逼迫我留下,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倒是说得通了。”
许昭宁还有些糊涂,“他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侯府?”
“因为傅腾身后的人也就是谢祎觉得那些罪证可能在你手上,所以才不能让你脱离了掌控。”
谢禛现在已把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都串了起来,“当年沈良不仅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手上定还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可他们灭了口后却找不到那些东西。”
许昭宁接过话头,“因为父亲生前把一箱子东西送去寄存,他们以为那所谓的罪证藏在里面,所以才想办法把东西偷走了。又因为那是给我的嫁妆,他们便觉得父亲可能用其他途径把东西留给了我。由于他们不想我发现什么,便把我看在眼皮子底下?”
想明白了这些,她只觉得荒唐。
“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我……”
“因为谢祎是个谨慎又自大的人。”谢禛现在无比庆幸这一点,“他并不确定东西在你的手上,所以不愿轻易动手,因为他心里有鬼害怕会暴露自己,但又想把你掌控在手心,便把你弄到定远侯府去守一辈子的寡。”
许昭宁陡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不会是因为想让我守寡才设计让傅三坠马的吧?”
“倒也不算。”谢禛微微一哂,“傅鹏海偏心王氏和她的儿子,傅腾定是很厌恶这个弟弟,也害怕他会威胁自己的世子之位,大概早就想除掉他了。让你给他冲喜守寡,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许昭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既愤怒又觉得可笑。
谢禛在她的后背轻轻抚了抚,又说了一个推断,“不仅是傅腾,曹家父子应该也是谢祎的人。”
就凭曹修文娶了纪三娘这一点就够值得玩味的了。再加上谢祎和纪九定亲后,和曹修文的往来也变得顺理成章……
许昭宁顿时皱了眉,“曹父是工部侍郎,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工部任职,季世杰也同样是从工部出来的,他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说不定父亲的死也与曹益这个所谓的好友有关。
“我现在有些明白我为什么会和王爷互换身体了。”许昭宁垂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禛,“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促成了这样奇妙的事,他希望我们能查清真相。”
……
此时,三杏村最西边的苏家小院里,一扇纸窗还透着微黄的烛光。苏三七从梦中惊醒后就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点了灯,坐在桌子后随意翻看起苏禾写的大字。
可他的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这些年,他的梦境里总是反复出现一些怪异的场景:有时是他在树林里狂奔逃命;有时是他在滔滔洪水中挣扎沉浮;有时又会梦见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妇人一直哭泣……
苏三七痛苦地抱着头,每当他想要深入回想的时候,脑袋总是疼得厉害,特别是想到那个哭泣的妇人,他不仅头疼,心也会跟着揪成一团。
“咚咚——”
房门突然被人扣响了,苏叶的声音随之传来,“三叔,你是不是又睡不着?我熬了些安神汤,喝了应该能好睡些。”
苏三七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口时面色已恢复正常,“小叶啊,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