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如此严峻的时候,竟然有人不怕死地站出来有话要说,众人埋头的间隙,悄悄抬起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睢阳长公主笑出声来,略一偏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兰珍玉,调侃道:“你家这姑娘,还真是胆大。”
兰珍玉才是一个头两个大,谢晗怎么站出来了。
昭仁帝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敢来给江昱求情,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小豆丁迈着小短腿跑到江昱身边跪下,还十分有眼力见地将地上的碎茶盏撇开,担心伤到自己。
对着这么小的孩子昭仁帝也不好发火,他认出了谢晗,冷着声音喊道:“谁让宜安郡主跑出来的,还不快把宜安郡主带回去。”
老太君也没想清楚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力,一下就挣脱开她,撒腿跑了出去。
兰靖宇正要硬着头皮把人拉下来,谢晗已经挺着背脊开口了:“陛下,臣女知道世子的伤是怎么来的。”
昭仁帝轻嗤一声,这么小的孩子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他听听也无妨:“那你说,他是为什么受伤?”
“因为他想推臣女下水,却因为自己太胖,没站稳,自己跟着掉下去了。”
江烨涨红了脸,怒骂道:“谢晗你胡言乱语什么!你闭嘴!”
昭仁帝看了江烨一眼,江烨登时像被掐住脖颈的鸡,憋着气不敢讲话。
“你有何凭证?”
“臣女自己就是凭证。那日江烨推我下水之后,是五皇子和祁世子救了我。”
正被谢晗的仗义执言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祁云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迅速起身走到谢晗身侧跪下,大声证实谢晗所说:“陛下,谢晗所说句句属实!那日我和五皇子殿下恰好从云隐书院的听风竹林路过,就见江烨带了一群人拦着谢晗,好似在为难他,我和五皇子正要上前询问情况,就见江烨突然出手,想把谢晗推下水,却不知为何,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他的牙就是那时候磕掉的,根本不是五皇子殿下打的。”
淮南王到底是老油条,听了祁云琅的证词,他当即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是本王故意欺瞒陛下?”
祁云琅也不怕他:“淮南王是否欺君云琅不知,但云琅可以肯定的是,江烨欺瞒了您。”
“好大的口气!”淮南王对着昭仁帝躬身:“皇兄,臣弟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臣弟相信,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欺凌别人的孩子。请皇兄,还我儿一个清白!”
昭仁帝晲着祁云琅:“你如何作证,你说的是真相?如果事实如此,为何方才淮南王说时,你不出来说明真相?”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昭仁帝只听淮南王的一面之词,就给江昱定了罪,他那会儿不质问淮南王是否有证据,现在倒质问起祁云琅来了。
谢晗攥紧拳头,她很想如此质问昭仁帝,但她不能,那是皇帝,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祁云琅也被气得浑身发抖,他一直知道了江昱的境遇,却未曾料到,昭仁帝竟然这么厌弃他。
他抬头看向皇后,江昱的生母,期盼她给自己的儿子说几句好话,皇后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恍若未觉。
祁云琅死咬着唇,艰涩地开口:“臣……臣确实不知如何证实自己所说是真,但臣与宜安郡主所言相符合,若说臣是与五皇子走得近所以向着五皇子说话,那宜安郡主与五皇子毫无干系,为何会给五皇子说话?陛下,臣和宜安郡主所说,当真属实!”
江烨眉梢微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昔日谢晗为长公主挡箭危在旦夕,可是五皇子献出名药相救的,救命之恩,也叫毫无干系吗?”
此话一出,昭仁帝已然断定,谢晗和祁云琅串通好了给江昱翻供。
“够了。”昭仁帝语气沉沉,“谅你二人关心则乱,此刻下去,朕可免罚。”
这是要非要处罚江昱的意思了。
江昱狼狈地低下头,自嘲一笑。
父皇根本不会站在他这边,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为何还要有期待呢?
江昱心中苦涩,艰难地躬下身磕头认命:“儿臣谢父……”
“陛下,我可以证明,自己所说为真。”
谢晗的声音宛如一道光,照进江昱的世界,他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这个,明明害怕得颤着身体,却还大胆地直视皇帝,为他说话的人。
“江烨此人,仗着陛下宠爱,淮南王袒护,在云隐书院仗势欺人,肆意欺压同窗,这些都是臣女亲眼所见!”
谢晗没给昭仁帝开口的机会,一股脑说完江烨的恶行。
淮南王指着谢晗骂道:“无知小儿,休要信口雌黄!”
谢晗怼回去:“我是不是信口雌黄,你随便派人去书院打听一番便知。不得欺凌同窗是写进书院教规里的规矩,江烨明知故犯,依仗的不就是你这个父亲?你尚且如此搬弄是非,上梁不正下梁歪,江烨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霍怜娇皱眉看向谢晗,难不成她疯了不成,敢当众指责淮南王的不是。
淮南王被谢晗一个小儿训得面红耳赤,当即开始哭天喊地:“皇兄!如今连一个小小的郡主都敢随意污蔑臣弟了,臣弟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说不过我你就哭天喊地,便是三岁小儿来了都没你能赖皮。”
不管了不管了,简直是欺人太甚!谢晗本不想如此说话,实在是他们太过分了,江昱因为她惹上的事,还帮了她那么多次,她不能见他就这么被人欺负。
“陛下,这些事情,只要去询问书院中人,就都能知晓,臣女没有那个欺君的胆子,只是单纯见不得人,将黑的说成白的,将加害者,说成受害者!请陛下明察!”
“说得好!”
褚月淮忍不住给谢晗叫了声好,下一刻就被褚泽霄捂住嘴摁了下去。
“皇帝。”太后面露不满,若不是皇帝紧紧相逼,谢晗又怎会抖落出江烨的事,“凡事当有分寸,当心适得其反。”
江烨的荒唐事昭仁帝如何不知道,只是因他是淮南王之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若真照谢晗所说追查下去,怕是江烨身上惹的祸事,就不好处理了。
事情闹到这份上,他也只能歇了惩治江昱的心思。
“既然五皇子不曾动手伤人,淮南王世子也受了伤,那这件事就此抵消,朕不罚他了。”
轻飘飘揭过了谢晗的那些控诉,谢晗还要再说,江昱突然伸手抓住她。
“这就够了。”
江昱规规矩矩地朝昭仁帝磕了个头,“儿臣,谢陛下恩典。”
这就够了。
有人替他说话,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