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瞧着陆大人像是不大痛快。
虽说还是寡淡着一张脸,但他今日耐性不大多,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显得压迫感满满。
不过栖月不似先前那般怕他,于是出去吩咐一声,回来托着腮道:
“陆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陆恂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张如玉的脸颊,眉眼弯弯,声音更是甜似蜜糖,“有我这样好的盟友不说,还能尝到天下独一份的美味!”
说话时,侍女盛上一碗莓果玉兰酥酪。
天气渐热,她特意用冷水提前湃过,白嫩爽滑的酥酪,盛在青玉的碗里,看起来便卖相十足,吃起来更加甜美。
“我答应过大人您的。”
她将玉瓷的碗放在陆恂面前,还不忘诉苦邀功:
“今日做时,我生怕被两个小的看到,全程小心翼翼,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谁知最后还是被玥儿发现。您不知道,玥儿她真是神了,我从厨房出来还特意洗了澡,即便这样,还是被她闻出味来!
为了保住您的酥酪,我可是许了那两个小的一堆好处。”
她讲的声情并茂,一碗酥酪也成了天大的功劳。
陆恂当真被她勾出一点兴趣,眸底阴霾渐渐散尽,慢慢地映出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取了调羹品尝。
栖月只做了这一碗。
万事万物,独独唯一最是珍贵。
她答应给陆大人做,便不会失言,更不会人人都有。
这回陆恂也没有与她分食,而是很快将一碗吃完。
栖月问,“是不是很好吃?”
陆恂故意平平淡淡地道,“就那样吧。”
栖月撇了撇嘴,面上是看不出什么,陆恂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知道她一定在心里骂他。
栖月憋了一口气,笑容非但没淡下去,反而更加真诚,“有距离才有进步空间,等我再精进厨艺,再请大人品评……”
花言巧语一套一套。
他似笑非笑道,“有事?”
栖月早知陆恂不好对付,讨好难度巨大,这回又是直接被他问出口,一时讪讪,倒也实话实说:
“果然瞒不过大人,我想什么您都一清二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我不是去长公主的别庄么,那里真的很美。”
“一年之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日后我总得有个住处。想问问您能不能帮我留意,像那样的别院,不用太大,只我和姨娘两个人住就好。刚好我手里还有些闲钱……”
陆恂瞧她的目光渐渐变深。
栖月被他这样看着,声音也不觉越来越小。她给自己寻后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某一瞬间,她都想放弃了。
其实她自己找,也不是寻不到,只是好的地段都在权贵手里握着,她有钱也买不到。
还是算了。
可没想到,陆恂瞅了她半晌后,竟然道,“没问题。”
这对栖月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她喜上眉梢,许下甜蜜的承诺,“以后我天天给您做酥酪!或者您还有什么喜欢吃的?”
陆恂看着那张粲然的笑颜,一时觉得碍眼,起身往书房去,声音寡淡,“不必了。”
不长久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
广平侯世子夫人这场春日雅集,设在京都城外的十里桃源,是个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的所在。
这日一早,栖月和陆思乘马车去,二夫人亲自出门相送。她先仔细查看了携带的食盒,又叮嘱道,“天气转热,切勿贪凉,一味吃冰里湃过的瓜果,多与人交际,在外要端庄……”
又朝栖月道谢。
栖月点头道,“您放心,四妹妹是个懂事的,且回去吧。”
说过话,两人登上马车。
直看着车辇渐渐去远了,二夫人方才转身回去。车上,陆思抱怨,“母亲什么都好,只是太爱唠叨。”
栖月笑笑,“说不定等你有了孩儿,比她还唠叨。孩儿更嫌你烦。”
陆思拉下脸,“别跟我讲大道理,我又不傻,知道母亲是为我好。”
她觉得栖月是最懂她的人,今日竟也说这种陈词滥调。
栖月也不反驳,只是道,“儿都肖母,你与二太太生的像,大约性格也差不多。”
是个精明又不失直率的人。
陆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吗?我以为我更像父亲一些……”
马车在京城里走不快,等出了城门,便是一片广阔的天地。车夫打马扬鞭,渐渐能看到密林郁郁葱葱,再往前,成片的桃园花海就撞进人眼睛里。
广平侯世子夫人尤氏在门上迎接。
见到栖月两人,热切道,“不知世子夫人今日也来,有失远迎。”
又对陆思说,“诗社里好几个都来了,还问起你。春日盛景,等会儿你可要好好赋诗两首才行。”
陆思笑着应好。
尤氏又笑着指着身后桃林道,“郎君们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做什么曲水流觞,咱们女子便在这片桃林赏玩。”
这是主人家委婉点出男宾女客的界限。
若是哪位小姐贸贸然闯入男人堆里,可不算什么风雅事。
等走进桃林,见这里已专门布置出一片席案,花树下三三两两立着佳人。
叙话的叙话,吃茶的吃茶,笑声不绝,花团锦簇,衣香鬓影,珠光宝气,花香映着粉香,很难说是人比花艳,或是花比人娇。
栖月婚前没什么露脸的机会,如今嫁给陆恂,京中又盛传世子宠妻如命,她一露面,身上便落满了投来的目光。
女眷们大多她都见过。
其实京都的贵妇圈就这么大,宴会来来去去请的也都是这些人,引见叙话过两回,也算相熟。
她面带微笑,话并不多,但应对却是得体。
就算这些人中有轻视她家世的,但凡想想嘉元县主和苗云云的下场,也不敢造次。
以陆恂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在女人堆里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又有谁敢在明面上得罪她?
人人见她亲切奉承,乃至于卑躬屈膝,比起前两回参宴,不知轻松多少,所谓拜高踩低,妻凭夫贵,大抵便是如此。
有人下场吟诗作画,尤氏作为此间主家,也邀请栖月下场,被她摇头婉拒。
“我不擅此道。”她连借口都不寻,十分理直气壮。
尤氏闻言也不好勉强。
不少人听得肚里发酸。
可再酸,心里再觉得栖月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也挡不住世子喜欢。
崔婉也在其中。
她咬咬唇,专注自己手中的画笔,一心要拿到今日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