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脸上那抹笑淡定得像个得道高僧,眼神却透着几分狡黠。
“皇爷爷本就是圣明之人,我心里有数,他迟早会想明白。
我那番话看似莽撞,其实底气十足,早就算好了每一步。”
茹嫦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竖起大拇指,语气里满是崇拜:“莽撞?
殿下,您这叫艺高人胆大!
别人都以为您在走钢丝,您却已经在终点喝茶了!
这稳字,简直是您给发明的!
说吧,是不是早把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别捧了,”朱允熥摆摆手,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狐狸,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得意。
“再夸下去,我怕尾巴翘到天上去,回头摔下来可不好看。”
正说着,仆人来报:“殿下,杨士奇到了。”
“快请!”朱允熥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像是棋手在等待对手落子。
杨士奇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袍子皱得像刚从洗衣盆里捞出来,脸上却带着一股掩不住的敬佩,仿佛刚见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茹嫦一见他,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士奇,你在奉天殿跪了半天,居然还能走路?
莫不是偷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练了什么硬气功?”
杨士奇苦笑着摇头,揉了揉膝盖,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我还以为是自己年轻力壮,骨头硬朗,可现在看来……”
他看向朱允熥,眼神里满是探究,像个学生在等先生解惑。
“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
朱允熥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语气轻松得像在聊今晚吃什么:“奉天殿那地方,恢弘大气,金碧辉煌,可你以为它只有表面风光?
每块砖、每根梁都有讲究。
我事先跟大内总管宋和打过招呼,若是皇爷爷罚你跪,他就带你去一块‘特制’的砖上。”
“特制?”杨士奇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瞪得像两颗剥了壳的荔枝。
“对,空心砖!”朱允熥挑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像是刚下了一盘稳赢的棋。
“那砖底下是空的,跪上去软和得很,磕头时还‘咚咚’响,声儿清脆得跟敲玉佩似的,听着就让人觉得你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皇上瞧瞧。”
茹嫦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包子,惊呼道:“您连这都算到了?还专门安排了块砖?
这脑子……殿下,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
朱允熥耸耸肩,姿态谦虚得像个刚考中秀才的书生:“这不算什么。
宋朝有些文人为了显忠心,特意让太监把砖换成空心的,上殿磕头时,别人声音闷,他们又响又脆,皇帝能不喜欢?
咱大明继承了这传统,我不过是借来用用,顺便帮士奇省点膝盖。”
杨士奇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拱手深拜,语气里满是感激:“殿下,微臣谢过您的体恤!
若非您这番安排,微臣怕是得在床上躺个三五天。”
“谢什么,”朱允熥摆手,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真诚,“你跪那儿,还不是因为我?这点小事,值当什么。”
茹嫦突然一拍桌子,眼睛亮得跟点灯似的,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等等!
这事儿跟户部有关,对不对?
您之前老说户部是个烫手山芋,却不肯细说。
是不是早就料到您会跟皇上因为宝钞的事闹别扭?”
朱允熥笑而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极了庙里供着的老神仙,神秘莫测却又让人心生信服。
杨士奇却神色一肃,沉声道:“宝钞……那是慢性毒药。
皇爷爷觉得它能解燃眉之急,可您我都清楚,它正在一点点蚕食大明的根基。
市井里银子被囤积,物价飞涨,百姓拿着宝钞连个窝头都买不到。”
“正是如此。”朱允熥的语气陡然郑重,眼中闪过一抹锐芒,“若不及时止步,十年后这江山怕是要哀鸿遍野。
皇爷爷已经把宝钞的事全权交给我,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杨士奇倒吸一口凉气:“殿下亲自统筹?”
“不然呢?”朱允熥反问,嘴角微微上扬,“我来掌总,杨士奇,你来出面。
咱们得把这出戏唱好。”
杨士奇心头一震,忙低头应道:“微臣遵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茹嫦坐不住了,急忙插话:“那我呢?殿下,我可不能闲着!”
朱允熥揉了揉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赵勉的宅子被皇爷爷收回了,咱对面监视他的酒楼也没用了,挂牌卖了吧。
你去办。”
“卖酒楼?”茹嫦的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殿下,您让我干这个?
我可是您的左膀右臂,不是跑腿卖铺子的!”
朱允熥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挑肥拣瘦。
眼下咱们得把所有银子聚起来,应付接下来的大场面。
这可是最后一出戏,唱砸了可没人给咱们喝彩。”
茹嫦嘟囔着应了,眼神却掩不住对朱允熥的佩服。
杨士奇则盯着朱允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微微发颤:“殿下,您这计划……不光是宝钞吧?
您是想把元朝时商贾把持的权柄收回来,交给户部!”
朱允熥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三分狡黠,七分深不可测。
杨士奇手一抖,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瓷花。
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朱允熥的宏图大志:“若这事成了,户部定能压过吏部,成为朝廷第一衙门!
大明的国运,也将焕然一新!”
他“扑通”跪下,郑重叩首:“殿下身居庙堂之高,手握乾坤之势,心怀黎民之志,真乃天赐之主!
微臣有幸追随,感激涕零!”
朱允熥连忙扶他起来,语气温和却坚定:“士奇,别来这套虚的。
回去后按我说的做,尽快把牌子挂出去,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皇宫之中,朱元璋却是一副好心情。
他换下了龙袍,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蹲在御花园里侍弄他那块亲手开垦的菜地。
地里五条垄整整齐齐,像是用尺子量过,那是朱允熥的手笔。
朱元璋看着这些垄,忍不住乐了:“这小子,做什么都稳得跟乌龟似的,连种地都这么讲究。”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九龙怀表,鎏金的表壳在夕阳下闪着光。
这是朱允熥送他的,前些日子他跟这孙子闹了点小别扭,一气之下把表摔了,结果心疼了好几天。
后来朱允熥又送来一只新的,啥也没说,朱元璋却觉得这孙子比谁都贴心。
“陛下,”郭宁妃款款走来,裙摆如水波荡漾,“这怀表真是衬您的气度,威严中透着雅致。”
朱元璋咧嘴一笑,得意地晃了晃怀表:“这是咱孙儿孝敬的,独一份儿!”
“臣妾也想要一个,可行?”郭宁妃眨眼,语气半是撒娇。
“哈哈,允熥那儿又不是开铺子的!”朱元璋爽朗一笑,“不过咱把之前摔坏那个修修,给你用,成不?”
“多谢陛下!”郭宁妃笑得如春花绽放。
朱元璋哼着小曲,晃晃悠悠来到文渊阁。
几个皇子正在里面读书,夫子正讲到汉初刘邦分封藩王的事。
朱元璋没进去,只倚在门框上,吹了口悠长的气,笑眯眯地看着。
肃王朱楧起身答道:“汉高祖刘邦从秦末乱世中悟出了道理。
周天子分封诸侯,以宗法制维系天下,可到春秋战国,诸侯争霸,生灵涂炭。
秦始皇一统六合,废分封,行郡县,看似严密,却因中央集权太过,地方一乱便无从应对。
秦法酷烈,赵高弄权,终致灭亡。
刘邦取两者之长,郡国并行,既有朝廷直辖的郡县,又有藩王镇守边陲,再以白马之盟约束,非刘氏不得封王,如此才有四百年强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