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哭出声的那一瞬间,周围一众人刚才都屏住了呼吸,现在全都敢喘气了。
林姣姣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虚脱得竟然连抱起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奶娘见状,第一个上去将啼哭不止的婴儿抱走。
“活过来了!”奶娘面露喜悦,她急急忙忙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抱到苏晚秋跟前,一副邀功模样。
连带着老夫人、裴傲松都不禁靠过去张望,见孩子哭声响亮,裴傲松和老夫人颇为满意地对视了一眼,老夫人甚至开口夸赞:“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好孩子。”
裴傲松眼中有了一丝期待,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牵着孩子在朝阳中散步的有爱画面,心荡神驰地说道,“孩子就起名叫裴昭阳吧。”
“很好,名字很好。”老夫人赞许地点头,“他这一代,从昭字辈儿,阳字寓意很好,晚秋,你觉得如何?”
她一转脸过去,发现苏晚秋正急切地伸出手臂,想要将孩子从奶娘怀里抱到自己怀里来哄,“孩子乖,不哭不哭,到娘怀里来。”
老夫人却板着脸下令道,“乳母,你先把孩子抱下去,多叫几个人好生看着,别让人私底下给换走了。”
说完,她又和颜悦色地对苏晚秋劝道,“晚秋,你刚生完孩子,还需多多休息,养好自己的身子为重。”
“是。”苏晚秋收回伸出去的双手,低头应了一声,可她那双疲惫的视线仍旧追随着乳母和孩子。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可是明白了:自家哥哥这个嫡亲的女儿,当真是把换过来的孩子看得极重。罢了,既然苏晚秋喜欢这个孩子,便好好养着。
她虽然收了对孩子下手的心思,可却仍旧对孩子生母怀有一股莫名恶意。她转脸看向瘫坐在地、脸色惨白,额头渗血的林姣姣,不满地骂了一声,“狐媚妖子,装惨给谁看呢。”
她越是盯着林姣姣,越觉得这女子下贱,而且还是个会巫术的,她有能婴孩死而复生的巫术,也难怪儿子对她这般死心塌地,估计是被下了什么媚蛊,裴府留不得了这样的人。
如果不及时铲除,谁知哪天会将整个裴府掀翻!
可眼下不能在自己儿子和儿媳跟前下手,到时候在她坐月子时汤药里加点东西,让她不知不觉归西,到时候对外说是月子病所致,是不会有人起疑的。
老夫人正在心里打着算盘,裴傲松却在这时无视需要照顾的苏晚秋,走到楚楚可怜的林姣姣身边,直接将她抱起,一言不发地带她回房。
老夫人看着裴傲松抱走林姣姣的背影,心中要除掉她的决心更坚定了。
苏晚秋的眼中生出了几分哀怨,最终这股哀怨,只能化作一口无奈的叹息。
林姣姣正发着高烧,呼出来的热气扑在裴傲松的脸上,他这才惊觉怀中的女人病得有些重。
“阿砚,你快去叫刘大夫给姨娘瞧病。”
林姣姣病的厉害,加上那一跪、还有被嬷嬷按着狠狠磕地面,她头痛欲裂,对这个关心自己的夫君,真是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可裴傲松满脸一副你要对我感激涕零的壮志踌躇表情。
而府医刘大夫在收到命令后,便从锦绣园跟了出来,他不断地回忆着刚才林姣姣抢救阳哥儿的景象,似乎想找到其中的医治原理,结果一不小心撞上匆匆抓药回付的白芷,药包一下七零八落地掉到地上。
他连忙帮着白芷捡药包,想到这两天除了苏晚秋锦绣园那边开了些安胎助产的药物,别的院房并未抓药的,便问了起来:“白芷,这是谁的药?”
白芷一边捡着药包,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这是姨娘叫我抓的药。”
刘大夫听到这回答,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并未给姨娘开药啊,于是他打开药包,细细看了里面的药方,“当归、白芍、熟地、川芎……这不是四物汤吗?”
四物汤主要补血调理,滋养气血用的,适合产后气血虚空者,最让他感到奇异的是,这四物汤里,还加了一味退热的草药,而且各类药草的配比,竟然要比他这个府医给锦绣园里的那位夫人更加精妙。
作为一位十年经验的老府医,刘大夫对林姣姣这个妾室的药方暗生钦佩,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刘大夫?刘大夫!”小厮阿砚喊了他好几声,刘大夫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哎。”
阿砚催促道:“公子正等着你去给王姨娘瞧病呢。”
“好,好,好。”刘大夫一连说了三声好,便跟着阿砚进了屋,给林姣姣把脉。
把脉期间,林姣姣睁开了那双水色杏眼,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脸上露出一副期期艾艾的可怜表情来,她这样做,为的就是让裴傲松心疼、愧疚,好答应她接下来要提的要求。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直女,需要用到闺蜜用来撩汉的那一套东西。
“给男人示弱,算不得什么绿茶,相反呀,还能勾起他们的保护欲,给自己多换点资源。”当时闺蜜一边给涂指甲油,一边漫不经心地“教导”林姣姣,“太直女了可不行,都把你当女汉子了,脏活累活就都甩给你了。”
现在想来,闺蜜的话一点都没错。
因为现在裴傲松眼里显露出了疼惜,还有愧疚,他紧紧攥住林姣姣的手,为她轻轻擦拭掉磕破额角的鲜血,“姣姣,今次你受苦了。”
林姣姣努力挤了挤眼睛,想要流点眼泪出来,挤了好几次都没有一滴眼泪,她只能学着凄然一笑,捏出一副吞尽委屈的强调来:“不苦,都是为了孩子。”
表面凄凄惨惨戚戚,可林姣姣的心里不断翻着白眼,一想到刚生产完,被换了孩子,还被老夫人押着下跪,还被老嬷嬷狠辣的扇脸,她心中哪能没有恨?
但眼下她只能咬紧牙关,吞下心里的恨。
今日之仇不报,我就不是林姣姣!
林姣姣想明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下一定要坐好月子,只有调理好身子了,才能给自己复仇!
而且眼前这白捡的夫君,好像对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感情。
既然是有真感情的,那这感情不用白不用。
在林姣姣示弱的之下,裴傲松答应了林姣姣提出来的几个要求:给她的孩子请奶娘,每个月多拨十两例银。
想到林姣姣救子有功,裴傲松又将西城的一间茶叶铺子赏给了她。
等他们“郎情妾意”完毕,林姣姣觉得交易达成了,准备开始轰人,可面上的不舍还是要有的,“夫君,若不是我还发着热,今日必定是应该要好好伺候你的。”
裴傲松这才想起来她还发着烧,便向刘大夫问起了林姣姣的病情。
刘大夫如实答道:“王夫人产后气血亏虚,两膝有少许外伤,需要静养十多日,才能有所恢复。”
裴傲松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外伤?”
林姣姣一听,低头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佯装给别人脱罪:“无碍的,夫君,老夫人不是故意的……这全都是姣姣自己的错,夫君还是不要看了……”
话越是这么说,裴傲松越是要看她膝盖上的外伤,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倒抽了一口气:这膝盖肿得不像样,还全是淤青。
裴傲松知道这是自己母亲的手笔,但却无可奈何,为了补偿林姣姣,他将腰间的双鱼玉佩取下,塞入林姣姣手中。
他眼尾有些发红,“姣姣委屈了,我会找母亲说明,叫她不要再为难你的。”
说话期间,门口传来老嬷嬷清音的轻咳声音,“姨娘,老夫人感念你救了小公子,特地给你赏了补身子的汤药。”
裴傲松应道,“进来吧,有劳清音嬷嬷了。”
清音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屋,示意林姣姣喝药,还不忘提点裴傲松,“公子,老夫人叫你得空多去看看夫人。”
裴傲松面无表情应下来:“知道了。”
林姣姣看着一碗药,一下子闻到大量红花的气味,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喝下这碗汤药的,不然随时会崩漏而亡。
多恶毒的老太婆啊!自己分明跟她无冤无仇的,她却分分钟要致自己死地!
可自己又不能当着裴傲松的面,驳了那个死老太婆的“好意”,林姣姣只能伸手过去接药。
“哗”的一下,林姣姣刚接过来,手便脱了力,汤药一下打翻在清音嬷嬷跟前,甚至还有大半都撒到了她的衣服上。
同时装汤药的碗掉落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当即被摔得稀碎。
清音嬷嬷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厉声喝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倒掉老夫人赐给你的汤药!!”
林姣姣有气无力道,“嬷嬷,真是对不住,我生产后,未曾进食一粒米,身子虚得不行,未想到自己连端碗喝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傲松连连吃惊,“什么,生产到现在,你还未进食?”
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响动,裴傲松忽然觉得那只被咬破的手疼了起来,他本能地跟着往后退了几步,以防自己再被饿急了的林姣姣咬到。
他转脸对清音嬷嬷正色道:“罢了,这不怪她,还请嬷嬷回去跟母亲复命,就说姣姣已经喝过药了。”
裴傲松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否的男主人威压,清音嬷嬷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待清音嬷嬷穿着那身连汤带水的衣服愤恨离去后,裴傲松这才叫下人收拾撒了一地的汤药,同时吩咐下人给她送上吃食。
“姣姣,我得过去看看晚秋了。”裴傲松的面色有些疲惫,即便再不喜欢苏晚秋,那也是为自己诞下孩子的夫人,总归要去看看的。
“是,夫君。”林姣姣巴不得他赶紧走,他再不走,自己都要吐了。
“我会再过来陪你的,刘大夫,帮我照顾好姣姣。”裴傲松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娇花苑。
刘大夫应道:“是,公子。”
这时,白芷为她端上来红糖米粥,林姣姣闻了闻,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松懈下来,开始小口喝粥。
林姣姣都把红糖米粥喝完了,身上微微出了点汗,这才感觉恢复过来一丝力气。
刘大夫却仍旧待着屋中不走,他佯装在收拾药箱,一直赖在房中。
林姣姣准备躺下休息时候,她抬眼看到刘大夫还不走,心里知道他这是有事要说,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刘大夫见林姣姣问话,脸上流露出一丝挣扎的表情,但他最后还是横下心来,朝林姣姣庄重地行了一个礼,“林姨娘,您的医术在我之上,在下府医刘守义,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