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纷纷震惊的看着远处。
只见山丘之顶,黄秃秃、凹陷下去。
而周边的树木依旧茂盛。
此情此景,好像是原本浓密的头发,头顶的部分突然剃掉,变成了地中海一般。
黄灰色的天空逐渐褪去。
宋修齐以袖掩面,将前方扑来的烟尘挡在口鼻之外:
“这么大的动静,姚广肯定看见了。”
同样灰头土脸的苏润眼睛眯缝着,伸手在脸前扇了扇,将漂浮在鼻前的灰尘扇开,又拿袖子把脸擦干净: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耳闻不如目见,姚广亲眼看到火药可以推山填海,一定会给幕后人报信的。”
“只要他们有异动,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其实黑火药研制初期威力不大,能达到这个效果,完全是量堆上去的。
一斤火药威力有限。
十斤、二十斤、三十斤……量大了,威力也就大了。
孔邦皱着眉头,干咳了几声:
“稍后本官就命人将此处方圆十里都围起来。”
“等一两月以后,估摸你们到京都了,本官再解封此处。”
宋修齐谢过孔邦,又叮嘱苏润:
“子渊,黑火药之事到此为止。”
“向教授那里,本官已经嘱咐过了,你们这几日跟家人道别,收拾行李。”
“下月初,便随本官一同回京吧。”
幕后之人在京城,苏润要钓鱼,自然得去京城钓。
这也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
苏润点头:
“好。”
“去京城的路上,学生会尽可能配合璨之和卓然,取信姚广。”
三人几句话商量完后面的事情,便各回各家了。
而另一边。
出城十七、八里的姚广,正在梁玉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
方才,惊雷通天修为天塌地陷黑灰锤,来的实在太过突然。
姚广毫无准备,只觉得耳边炸开闷雷,而后脑子和心跳一起空了几拍。
等再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坐在地上了。
梁玉同样才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他是看姚广腿软摔地上,自己假装摔了个屁股墩的。
此时他正眉眼弯弯,低头佯装拍打灰尘:
让你妄图在乡试上压玉的成绩,还把玉当傻子!
就应该狠狠摔一跤!
这是你应得的!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梁玉悄悄高兴。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紧张担忧的表情:
“大人,您没事吧?”
“玉本来想拉您一把的,但没拉住,还一起摔了!”
姚广双腿无力,被粗鲁的拽起来后,不自觉去擦脸上被吓出来的冷汗。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远处遮天蔽日,将天空都染成黄黑色的烟尘,嘴唇不断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这、这……”
“这就是你们研究的火器?”
“竟然、真有如此大的威力?”
他还以为推山填海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想到方才把他震到灵魂都出窍一瞬的巨响,姚广心惊不已。
梁玉两眼一亮:
轮到他上场表演了!
“当然!”
“玉跟大人说过的,横扫六合啊,所言非虚的!”
趁着姚广智商不完全在线,梁玉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的讲解了火器的威力。
一句句夸张荒谬的话,张嘴就来:
“这火器,只需要手指这么大小的一点,就可以把人炸成重伤。”
“而被火器炸伤后,一般的大夫还无法治疗,所以一旦受伤,便只能等着伤势恶化,最后会全身溃烂,死的十分痛苦,惨得很呐!”
“别看那山顶方才被炸上天,但其实没用多少火药,也就是几个水桶那么多而已。”
……
从鹿鸣宴开始,各种的铺垫、假象、诱导,此刻都发挥了作用,姚广对梁玉完全没有防备。
两人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等梁玉忽悠完,姚广已经完全相信了‘得火器者得天下’的谬论。
毕竟,这推山填海之威势乃是他亲眼所见,岂能作假?
姚广眼皮微垂,开始下套:
“贤婿果然聪明,不愧是本官看中的女婿,连火器这等器物都能研制出来。”
“料想高中进士,指日可待!”
“有本官在朝中的人脉,再加上贤婿能制火器,你我翁婿两人定然官运亨通,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啊!哈哈哈……”
姚广吹嘘了几句,将梁玉哄得心花怒放,连连附和。
见哄得差不多,他才将话题转到火器上:
“贤婿,这火器是不是特别难制?”
“需要什么你告诉岳父,岳父我派人去买,买回来给你送去。”
梁玉手一紧,心瞬间提起,脑子也清楚了:
“不劳烦……岳父。”
但紧跟着,他没心没肺地笑着摆手:
“您不知道,这东西是子渊在研制,办法只有他知道。”
“我们几个就是帮忙把一些花花绿绿的粉末装到一起而已。”
姚广装作不经意地试探:
“那苏润不是与贤婿关系颇好吗?居然不告诉你们研制之法?”
梁玉心头微冷,面上笑意也僵硬起来:
“这原本就是子渊的主意,他愿意带我们一起已是不易,小婿还如何能强求制法?”
……
两人一问一答,梁玉有心算无心,最终还是顺利让姚广相信:
一、制法只在苏润手里;
二、玉泉六子亦并非铁桶一般。
姚广对此也很满意。
该聊的话聊完,两人就打算回去了。
姚广转身一看,身后空空如也,他睁大了眼睛问:
“马车和车夫呢?”
梁玉唇角微勾,但很快拍了拍脑门,懊恼道:
“嗐!小婿想起来了,方才那巨响惊了马儿,马儿受惊带着马车疯跑走了,车夫也追过去了。”
这倒是真的。
梁玉没撒谎。
他只是故意不提醒姚广马儿会受惊而已。
苏润说得好:
没苦,制造苦头也得硬吃;
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不跟姚广同甘共苦,如何取信于他?
姚广傻眼:
“那我们怎么回去?”
今日城外实验火药,故青阳府严令百姓出入。
梁玉东张西望了半晌,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岳父大人,小婿扶您回去?”梁玉撸起袖子加油干。
“只能这样了。”姚广认命道。
两人顶着太阳走了半个多时辰,走得口干舌燥,脚底板生疼,才回了青阳府城。
梁玉深谙做戏做全套之理。
即便自己累极,还是硬撑着背了姚广几里地,把姚广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竟真动了嫁女儿的心思。
姚广一瘸一拐进府衙前,还重重拍了拍梁玉肩膀,许诺道:
“璨之放心,本官定然不会亏待你!”
“多谢大人厚爱!”梁玉脑袋上满是汗水,但心里却暗自高兴:
子渊的办法真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