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润在考场里,还暗自盘算着接下来两日要如何待在家里吃喝玩乐,颐指气使。
可实际上。
他前脚进了家门吃完饭,后脚就开始收拾笔墨纸砚。
该回府学销假了!
府学不允许学子轻易请假,更不能随意出入。
参加科举考试除外。
乡试从八月初八一直考到八月十六,为了准备乡试,苏润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期。
按照惯例,发榜还得十日左右。
苏润自然不可能干等着。
在家里学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舒服是舒服,可没有教谕指点,无法得到指点与反馈,终究对进境无益。
有‘回府学’想法的,也不是苏润一个人。
玉泉六子经过这两年无话不谈和形影不离的生活,默契早已形成。
有些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有些事,不用提,大家都会做。
所以,徐鼎、张世等人先后从考场出来,回到家里稍作休息后,就开始收拾回府学要带的东西。
梁玉也是一样。
文章作完,答得是好是坏,自己心里都有数。
考都考完了。
别说看榜,他就是去太子的长生牌那儿磕一百个响头,也没什么用了。
与其在家里待着焦虑,还不如早些回学府内卷。
对此,梁父既骄傲又不舍。
自从儿子去了府学,梁父一个月内,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可能到两天。
有时候实在是想儿子了,他还会带着梁母一起去府学墙外给儿子送饭。
虽然按理说,去了也见不到儿子。
但梁父不一样,他偶尔会扒个墙头,跟儿子面对面聊几句。
此刻,见儿子刚吃完饭,就急吼吼要从家里飞出去。
梁父忍不住挽留:
“璨之,发榜还有几日,不再等等吗?”
理解归理解,不舍的也是真的。
梁玉指挥六顺、八方收拾行李的动作一滞。
他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原也无忧无虑,没什么理想抱负。
在‘最不成器’的那几年,梁玉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好儿子,承欢膝下。
但这两年又是读书,又是赈灾,又是处理政务,璨之也成长很多。
梁玉站在梁父身前,举着扇子给梁父扇风,还嘴甜得很:
“爹爹,儿在府学也会很想爹爹和娘亲的!”
“放榜就辛苦爹爹帮儿看着点。”
“儿也是想早些考完科举。”
“若是顺利,再有半年,儿不仅不用天天读书,而且还可以日日陪着爹爹!”
“到时候,我们梁家还可以搬去京城,爹爹对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
梁玉将自己的宏图大志告诉给爹爹。
还一点不心虚的给他爹画了个长达半年,一百八十天,两千一百六十个时辰的大饼。
以往多是梁父哄儿子。
这次反过来,让梁父新奇之余,也老怀甚慰的感慨:
“璨之终于长大了!”
梁玉哄好爹爹,司彦、徐鼎四人也和程介道完了别。
“夫子放心,学生等定然不负所望!”
他们回不去玉泉,倒是程介这个夫子,几个月来一趟,几个月来一趟,跟探亲似得。
只是看着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在科举之路上越走越远,程介只有高兴的份。
告诉几人回府学后照顾好自己,又跟他们承诺自己会留在这里,等他们乡试出成绩再回去。
玉泉六子吃完午饭,下午就乘马车回了府学。
有人为了科举卷成陀螺,有人为了阅卷呕心沥血。
大炎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除了搜身、糊名、委派主考官等,还有一项重要举措,就是誊录。
为了防止主考官通过笔记辨认出考生身份,导致科举不公,熙和帝特意下令,将考生的亲笔试卷进行抄写,形成“草卷”,然后由考官评阅。
此次乡试,共有考生两百八十九名。
其中,完整考完三场的,只有两百五十三名。
再抛开因答卷脏污、大声喧哗扰乱考场秩序等各种违规行为,最后顺利誊录出来的,只有两百一十六名学子的考卷。
如此多的考生,但最后取中的只有三十人。
竞争不可谓不大。
考生九天三场考的头昏脑涨,宋修齐等主考团也是忙的天昏地暗。
十多名阅卷官关在考场里,手执朱笔埋头批阅:
犯了忌讳、文不对题、逻辑硬伤、胡编乱造……
凡是这些问题,一经发现,就会被阅卷官毫不留情地在试卷上划出一条红道道。
虽说除了犯忌外,划了红道也不等于白考,但上榜的几率也大大降低了。
一时间,满堂只有拿、放答卷的‘哗哗’声。
向维作为府学教授,阅卷无数,眼睛跟监视器一样,精准抓到每一篇文章的痛点。
划掉、划掉、还是划掉——
“荒谬至极!”
向维不悦的评价,心里还不解的想着,为什么写出这种狗屁不通文章的人,居然还能是秀才?还敢来考乡试?
他连着划了三四张,总算有一份试卷能入眼了。
向维提笔开始圈圈点点,越往下看,越来越惊喜,答卷上的红色圈圈几乎要连成片:
“这才是文章嘛!”
方才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得他眼疼!
向维满意的从第一篇,画着大片大片的红圈圈,看到了最后一篇。
但这文章,上半篇还好好的,大气磅礴,有理有据,但后面说着说着,文章就引申到了一种武器上,还添了一段武器结构的说明:
三张大弓固定于床式木架,单轴三弓,前二弓,后一弓……
还说这东西射程有千余步,可攻城略地。
末了,附上名称:三弓床弩。
向维:???
阅卷多年,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在科举文章中,教人研制武器。
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
真是奇了!
这是考生还是铁匠?
况且射程千余步?简直闻所未闻!
“这考生难不成跟工部军器所有关?”向维皱眉猜测。
但无论如何,出现这种情况,定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阅卷官能决定的了。
“宋大人,此卷有些异常,还请大人定夺!”向维按照流程,将试卷呈给了宋修齐。
作为主考官,宋修齐自然不可能挨个改卷。
他主要负责给送到他手里的好卷进行排名,或者对某些大逆不道的文章进行处理。
听向维说答卷有异,宋修齐还以为犯忌了。
但他接过一看,还有些奇怪:一个个红圈勾连成片,如同开在试卷上的红牡丹。
这在他手边的好卷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何为异?
直到宋修齐看到最后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