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爹我可不服输,你怕不怕?”
小小猛地抬起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声音又脆又响:“不怕!”
“爹最能耐!谁敢欺负咱,我让大白去咬他!”
周晓被逗得哈哈一笑,心口堵着那股气,好像散了些。
他没瞅见。
仓库外头墙根底下,王翠花正缩着脖子,嘴角那抹笑,又冷又得意。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奎尔多,压着嗓子:“瞅见了没?姓周的还想撑着?”
“哼,门儿都没有!”
“明天,你再去找几个人,听我安排,非得给他搅和黄了不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寒气就直往骨头缝里钻。
周晓把阿岚裹得严严实实的,自个儿也套上最厚的破棉袄。
他背上那个打了补丁的布包,里头是几本卷了角的旧课本,还有那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夜校计划。
俩人就这么出了门,准备一家家去敲门。
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又干又疼。
地上的薄霜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阿岚哈着白气,把手缩进袖筒里,小声问:“晓哥,咱……先去哪家?”
周晓搓着冻僵的手,眯眼瞅着灰蒙蒙的村子,琢磨了下。
“先去王翠花家!”
“她家老大不是念过两年书么?兴许……能说动点啥。”
阿岚点点头,可脸上还是有点犯怵:“翠花婶子那人……不好说话吧?”
周晓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股狠劲儿:“不好说也得说!”
“她要是敢呲毛,我周晓也不是泥捏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霜,往村东头王翠花家走。
离老远,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王翠花那破锣嗓子。
“奎尔多!你个死人!窝囊废!劈个柴火都磨磨蹭蹭!想冻死老娘是不是!”
接着是奎尔多闷声闷气的回话:“……劈着呢……”
“劈个屁!赶紧滚去喂羊!羊要是饿瘦了,老娘扒了你的皮!”王翠花的骂声一句比一句高。
院里的骂声刚落,周晓抬手,“咚咚”敲响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他清了清嗓子,冲里头喊:“翠花婶儿,在家没?”
院里静了一小会儿,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条缝。
王翠花裹着那件臃肿的花棉袄,头发乱糟糟的,探出头来。
一瞅见是周晓跟阿岚,那脸“唰”就沉下来,跟数九寒天的冰碴子似的。
“谁啊?大清早鬼叫啥!”
她上下打量着两人,嘴角往下一撇,“哟,我当是谁呢。周晓啊,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死心呐?还想拉人去你那破棚子?”
周晓把冻得发麻的手揣回袖子里,脸上挤出点笑模样,虽然看着有点僵。
“婶儿,话不能这么说。夜校是正经学东西的地儿,不是瞎胡闹。”
他往前凑了凑,“你家老大不是认得几个字?再学学,往后出去了,找个活计也比别人强不是?”
他从身后那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边角都卷了的旧课本,往前递了递。
“你瞧瞧,这可都是好东西,城里娃都学这个。”
王翠花眼皮都没抬,只拿鼻子哼了一声,压根没伸手去接那书。
“学?学个屁!”她唾沫星子差点喷周晓脸上,“书本子能当柴烧还是能当饭吃?周晓,你少跟老娘来这套虚的!咱们草原上的人,靠的是放羊打猎,那才是正经营生!”
她身后,奎尔多也探出个脑袋,缩着脖子嘟囔:“就是,念那玩意儿有啥用,费那牛劲……”
话音没落,“啪”一声脆响,王翠花反手一巴掌抡在他后脑勺上。
“滚犊子!有你插嘴的份儿?!”
奎尔多脖子一缩,不敢再吭声。
阿岚看这架势,心里也发怵,但还是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婶儿,叔,话不能这么说绝了。”
“孩子们多认几个字,能看懂地契,能算清账目,将来出门在外,签个啥文书也不至于被人蒙了去。”
“咱们村离县城那么远,一点文化不懂,出去咋立足?”
她声音柔和,透着股让人心静的劲儿。
可王翠花压根不买账,把眼一横,叉着腰,跟只斗胜的乌眼鸡似的。
“嘿!瞧瞧!这外来的小妮子,嘴皮子倒是挺溜啊!”
她阴阳怪气地拖长了调子,“咋地?跑俺们这穷旮旯来当救世主了?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这话像冰碴子一样,直戳阿岚心窝。
她脸色瞬间褪去血色。
贝齿紧咬着下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手指死死揪着衣角,声音都变了调:“婶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想帮孩子们……”
话还没说完,王翠花那破锣嗓子立刻拔高了八度,冲着院外就嚷开了:“都来看热闹啊!都来看看!”
“这外来的丫头片子,跑到咱们村里来,教唆人啦!”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院外立刻骚动起来,陆陆续续凑过来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脖子伸得老长。
李芬芳抱着胳膊,也挤进了人群,怪腔怪调地开了口:“哎哟哟,阿岚,你一个外乡人,这么上赶着,图啥呢?”
“莫不是,看上咱们村哪家后生了吧?”
她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低的笑声,几个婆娘捂着嘴,眼神意味深长地在阿岚和周晓身上扫来扫去。
阿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滚烫滚烫的,嘴唇哆嗦得厉害,想反驳,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周晓胸腔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他箭步上前,怒视着王翠花,牙齿咬得紧紧的:“王翠花,你嘴巴放干净点!”
“阿岚好心好意帮村里,你在这儿胡咧咧啥呢?”
“信不信我……”
他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浑身肌肉紧绷,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
王翠花根本不怵他,双手叉腰,扯着嗓门叫嚷:“咋?想动手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