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形状怪异,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装牙舞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与奇异香料的怪味,吟唱声在此处最为清晰,苏月婳听了片刻却听不出这靡靡之音的涵义。
这些吟唱声在这个硕大的石窟中回荡着,飘荡到石壁边缘又返还回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更显诡异。
石窟正中,赫然矗立着一座丈许高的粗糙石台,一个身披宽大黑袍的人影盘膝端坐,身形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而石台之下,黑压压地跪坐着数百人,男女老少皆有,皆是身着统一的灰扑扑布衣。
他们神情狂热而迷蒙,随着那诡异的吟唱节奏,身体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般,机械地来回摇摆晃动,口中也念念有词。
苏月婳有些惊愕,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目光扫视间,苏月婳注意到了石窟的深处。
那里光线更为黯淡,隐约可见堆叠着许多巨大的木笼,而木笼之内,关押着的竟都是些年轻女子。
她们大多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惊惧,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粗略看去,数量竟不下数十人!
苏月婳心头一凛。
如此多的妙龄女子被囚禁于此,京城内外竟没有丝毫风声?
连家属报案失踪的消息都未曾听闻,这未免太过蹊跷。
苏月婳与身侧的傅孤闻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绝望中骤然看到陌生面孔,也可能因为苏月婳跟傅孤闻的穿着与众不同,几个靠近洞口的木笼里的女子率先发现了他们。
她们先是愣怔,反应过来后便变得激动起来,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试图引起注意。
这突兀的动静,瞬间打破了石窟内的气氛。
靠近洞口的几个信徒最先察觉到了异常。
他们摇摆的动作一顿,迷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缓缓扭过头,循着那些女子的视线望来。
当看到悄然潜入的苏月婳和傅孤闻时,那丝疑惑迅速被惊愕和敌意取代。
“什么人?!”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霎时间,所有吟诵声戛然而止。
石台下,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牢牢锁定在苏月婳和傅孤闻身上。
原本狂热迷蒙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敌意和审视。
那黑压压的人群缓缓站起,原本跪坐时还不显,此刻一同起身,竟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他们如同被唤醒的傀儡,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协同,无声地逼近。
苏月婳定定看着这上百双眼睛,饶是她见惯地府阴兵鬼将,此刻面对这群活生生、被邪念操控的人,心头也微微下沉。
这么多人……而且看样子,都被洗脑得不轻,怕是不畏生死的死士。
她下意识扯了扯傅孤闻的袖角,压低了声音。
“人太多了,硬闯怕是讨不了好,我们先撤,从长计议?”
傅孤闻却纹丝不动,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山。
“不行。”
他断然拒绝,语气生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他清楚,这种邪教组织一旦暴露,必定立刻如惊弓之鸟般迁徙,下次再想找到他们的老巢,难如登天。
更何况,那些笼中的女子,等不了那么久。
“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放过这次,他们定会立刻转移,再想找到就难了。”
说着,他动作极快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却精致的物事,通体乌黑,顶端嵌着一点猩红,塞进苏月婳手中。
苏月婳定定看着手里的东西,显然没回过神来。
“穿云箭。”
傅孤闻言简意赅,“你拿着,找个开阔处放出,信号升空,风灼他们,还有外面的羽林卫,会循迹而来。”
苏月婳接过那冰凉的穿云箭,眉头却蹙得更紧。
“可来时你也看见了,外面全是参天巨木,林子密不透风,哪里有开阔地?”
更重要的是……
苏月婳扯紧了傅孤闻的袖子,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你是要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声音微颤,“我做不到。”
让她抛下他独自面对这数百狂徒?
这念头让她心口一阵发紧。
这男人不是找死是什么?
傅孤闻猛地转过头,那张冷峻的面容上覆了一层寒霜,看向她的眸子深邃而锐利。
“苏月婳。”
他沉声唤她,语气很是严厉,这种口吻,苏月婳很不喜欢。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不去,我们两个都得折在这里!”
他的话语如同利刃,斩断了她瞬间的犹豫。
是啊,她留下来又能如何?
两人合力,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但面对这近乎无穷无尽的狂信徒,终究会被耗死。
唯有她带着穿云箭离开,搬来救兵,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清醒。
她攥紧了手里的穿云箭,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烙进皮肉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阴璃啊阴璃,你又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看着傅孤闻坚毅的侧脸,苏月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好。”
傅孤闻不再看她,“锵”的一声清脆鸣响,腰间长剑悍然出鞘,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芒。
他握紧剑柄,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独自迎向那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狂信徒见他竟敢主动上前,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苏月婳看着他挺拔却显得孤绝的背影,在摇曳的火光中被拉得颀长,独自面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疯狂人潮,心头莫名一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不得不说,这男人找死的模样,还真是……
该死的帅气。
她不再迟疑,猛地转身,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来时的洞口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