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直本就不喜欢杨嗣昌、高起潜这种投降派,但他也知道陈吉发是要利用朝廷中的派系,来掩盖自己不听调令的事实。
“你说的都对,但罔顾军令是谋逆的大罪。袁继咸要是参咱家,恐怕圣上会换人。”
“这个好说。京城如今正在防疫,消息传递缓慢。胶州营只需要在圣上知晓前,取得比高起潜更大的成绩,那弹劾便会不攻自破。”
“你有多大把握?”
“吴公公前段也看过我军情况,您觉得如何?”
“若等量对战,至少不会输。但清军大军云集,如何速胜?”
“清军骄纵,可行诱敌之计。”
陈吉发和王国禄详细给吴直讲了作战计划,后者本也是知兵之人,听到后心中疑虑消散大半。
这时候,碰巧袁继咸闯来同他理论,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那出交锋。
临走时,陈吉发给吴直送上厚礼,除了古玩字画,还有一万两的银票,吴公公自然是笑纳。
袁继咸在吴直这里吃了闭门羹,转头就要返回莱州府调集可用的人手。
但往东不过三十里,便被一股马贼截住,两个护卫拼死保护,才又回了胶州营。
这位督师憋着一肚子火,闯入王国禄的帐中要求护送。
王指挥如今唯陈吉发的马首是瞻,哪能听他的差遣?
干脆给人扣了下来,软禁在营中。
袁继咸没想到这帮人如此大胆,闹着绝食自杀,自然是无人理会。
到十月中旬的时候,大军进入河间府境内,与北上的民团和晋中骑兵营会师。
与此同时,明廷多地连续失陷,清军兵分数路,其中最大一路包围保定府城,巡抚张其平组织守城,已有数日,眼见摇摇欲坠。
在此情况下,清军右翼前锋已经南下真定府境内,左翼前锋向河间府方向进犯,直逼高阳县。
陈吉发的部队在肃宁县,由于行军速度快,而且未向周边府县和朝廷报备,清军的细作传递消息不及,部队出现十分突然。
双方斥候交手后,清军才意识到这支明军的存在。
清军左翼前锋统领正是老熟人阿巴泰。
斥候回来报告,说是东南方向突然出现一支古怪的明军,战斗力极为强悍,阿巴泰心中顿时有不祥预感,连忙带领白甲兵前往探视。
清崇德元年(明崇祯九年)入关那次,阿巴泰对青县的那支小股部队印象深刻。
如今又有两年过去,又在同样的方向上,再次遭遇恐怕也不是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才跑了不远,便有一处高地,能看见远方河流,名唤猪笼河,对面便有大股明军,墨黑甲胄,如同墨龙,正在向北行进。
“他们这是去哪里?”
“看样子是想去保定府。”
“去送死吗?”
“不像,海东青都没发现这些人的行踪,如今却突然暴露,肯定有什么谋划。”
阿巴泰身边的年轻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这让他心情更加烦躁,就像是两年前那次战斗,对方的种种举动都让他看不透,猜不出,但己方的行动却在对方的掌握之中,着实让人憋闷不已。
正在沉思之中,有个年轻人突然指着天上叫到:“快看,那是什么?!”
有个模糊的黑色球体在远处的高空漂浮,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飞鸟。
“有些古怪,什么东西浮在天上?看起来像是房子?”
“不可能,这么高,如何可能是房子?”
阿巴泰抬手压住这些躁动的年轻人。
“别吵了。不能任由这帮南蛮继续北上,会威胁大军侧翼,影响保定攻城。传令大军咬住他们,务必不使其渡河。另外,向其他分路求援,务必将这支明军钉死围歼在此地。”
河对面,陈吉发也正在观察清军的动向。
天上的那个黑点,自然是侦察热气球。
这次战斗,近卫营几乎是动用了合作社能够动用的全部最先进武器装备,为的,就是在平原之上,堂堂正正的与清军野战。
军队,必须先敢打才能善战。
从近卫营建立的那天起,就通过不断的战争在锤炼着队伍。
黄州之战、汝州之战,霍县山口之战,青县之战等等,都是近卫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
这次,陈吉发准备了整整两年之久,便是为了在平原上与清军硬磕一把。
“敌军果然意图粘附我们,等待后续支援来后围歼。”苏云生带领大名府民团北上后便成为陈吉发的副手,此时站在他身边,也看到了清军的举动。
“不急,我们辎重多,慢慢走,等他们来。”陈吉发放下望远镜,回头问道,“后勤方面如何?”
张凯翼连忙上前,拱手回应:“东面的府县都很通畅,清军不敢绕过主力去骚扰我方补给。”
“好,我们要做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牢牢把清军黏住,让他们打也打不走,甩也甩不掉,不敢分兵突击,尽最大限度的减少清军对京畿府县的损失。传令,今日早些扎营,准备夜袭。”
明军扎营的情况传来后,阿巴泰也下令扎营,同时派遣偏师继续北上,占领沿河的渡口桥梁。
到了日落时分,皇太极长子豪格带着另一部兵马前来汇合,这样,清军在兵力上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阿巴泰与豪格商议,第二日早晨先试探进攻一番。
夜过三更,阿巴泰还在帐内秉烛批文,研究战术,突然,听得外面喧哗一片。
他连忙起身披甲,匆匆出了大帐,就看见南边蒙古人的营地已经是火光冲天。
天空中还有大量星星点点的流火坠下,每一道流火,都能将大片的帐篷辎重点燃。
只瞬间,阿巴泰就想起了青县之战时,最后从明军阵中飞出的那些流火,不过,这次的显然规模更大、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流火还在往北蔓延,已经落到了豪格的营地。
清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阵脚,大量的乱兵在黑暗之中惊慌失措,牛录和固山完全无法约束被“天火”吓坏了的部下。
阿巴泰目瞪口呆,连忙下令弃营,豪格也灰头土脸的逃了过来,带着还能够命令的几百人马。
可就在这时候,东北方向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数不清多少铁骑趁着夜色,身着黑甲,在数名大将的带领下直突这些弃营而逃的乱军!
阿巴泰睚眦欲裂,却没有任何办法!
敌人的时机把握、各部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在这个时代,能够如此高水平协同各部在夜间作战的,只有陈吉发这个开了金手指的穿越者可以做到。
热气球开全图,超远距离火箭弹造成的恐慌,骑兵营的突然袭击,造成了这次夜战的惊人效果。
大军在夜间直接崩溃,乱军如同猪羊般被重骑兵驱逐杀死。
有些英勇的牛录组织身边的白甲兵奋力反抗,却敌不过这些结阵冲锋的黑甲骑兵,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不过,此时的清军毕竟还是百战之师,还是有大量的甲兵随着将领向西脱离了战场。
阿巴泰与豪格二人后撤到了高阳县东才停了下来,天亮时清点,竟然损失了全部的辎重壮丁,满蒙勇士折损超过三千!
愤怒的清军统帅豪格下令在高阳县血腥屠戮,搜刮粮草。
但由于之前的撤退行动,能留在原地的民众少之又少,屠杀泄愤也缺少目标。
更要命的是,昨夜那支骑兵竟然尾随而至,不给喘息机会。
阿巴泰害怕再折损主力,于是劝说豪格放弃泄愤,向西逃窜,与保定主力汇合。
保定主力统帅正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多尔衮。
听闻阿巴泰与豪格战败后,多尔衮起初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人手下满蒙精锐有一万两千多人,还有数千丁壮,说是两万大军毫不为过。
这个兵力,面对如今的明帝国,只要不是关宁军主力,没有哪个军镇能够打得过,他们却回来说,只一晚上,只一个照面,就被对面打崩溃了?!
多尔衮不信,但看着灰头土脸的残兵败将,又由不得他不信。
于是,他将满蒙贵族都集中起来,商议研判如今的形势。
“那股子明军的确邪门。上次阿济格贝勒便是中了这帮人的暗算。”
阿巴泰自知这样的大败皇太极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将阿济格的败绩抬出来,减轻自己的责任。
“贝勒爷说哪里的话?轻敌便是轻敌,如何是敌人的问题?女真满万不可敌,莫要堕了自家的威风!”
帐内七嘴八舌的讨论,让多尔衮更加烦躁,他抬手压下争议,缓缓开口。
“往日我们跟着父汗打仗,父汗曾说过,伐明犹如伐大树,不可一蹴而就。明国终归是大国,有一两支部队能征善战十分正常。你们且记住他的旗号,我们暂且不与他们硬碰硬,以袭扰破坏明国的农田、商路、各类设施为主,务求能抢则抢,抢不走就毁掉,不给明国恢复力量的机会。”
“若他们突袭我们又该如何?”
“那就拿出你们在草原上追逐狼群的本事来,与他们兜圈子。南蛮最不耐久,马匹又少,久而久之便成疲敝之军,不战自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