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见徐成洛进来,泪眼婆娑的冲他点了下头。
“小小姐呢?”
熙和没有答话,反而是那个美貌的婢子福身道:
“受了皮外伤,没有大碍,不过惊吓到了,刚刚哄睡。”
原来她接手了熙和的事情,帮着带小小姐。
“究竟怎么回事?”
“是奴婢的失责。小小姐中午本是在睡觉的,奴婢想着趁她睡觉的功夫去书房做些事情,没想到她提前醒了,翻到假山上摔了下来。好在思秋路过看见了,搭了把手,不然这一摔要出大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熊韵芝急火攻心。
“孩子醒了,为何好端端的去了假山?”
“奴婢也不知,平日里门都是关上的。”
徐成洛皱起眉头,他听出了这婢子的弦外之音。
不过,他也不是个会动脑筋的人,便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也不愿意多想。
不过,熙和却激动起来。
“怎地奴照顾几年没事,你一来就有事?!无非不是看小姐脾气好,就偷懒耍滑!”
那美婢并不解释,只低着头任由熙和数落。
徐成洛想了想道:
“许是她事多忘记了?熙和稍安勿躁,她是嫂子房里的人,如何责罚,等嫂子醒了再定吧。”
“反正若是小姐和小小姐有什么事,就唯她是问!”
熊熙和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徐成洛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
他毕竟是外男,在这里久留不妥,问了下情况,便去假山那边例行公事般看了看。
本来也没打算发现什么,小孩子贪玩,爬假山摔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徐成洛却看见赵天河也来了,正在假山附近转悠。
“哟,赵叔!”
“徐四?怎地,那件事办妥了?”
徐成洛嘿嘿笑道:“自然是妥了。”
“你小子还能笑,往后可没有回头路了。”
“跟着吉发哥哥,错不了。”
“你有信心就好。来看看这个……”
赵天河当了一辈子捕快,各种案件看得多了,稍微转一圈,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往日他都是带着儿子,如今儿子在大名府,陈家的事情又不好同别人说,徐成洛正好凑了过来,他便忍不住同这位小辈探讨。
他指了一处浅浅的脚印对徐成洛道:
“悄悄,这是你那个女卫的吗?”
徐成洛皱了眉头。
“桂思秋身材高大,这脚印小巧的很,不像……”
“前日才下了雨,若是之前的脚印,应该已经模糊了,可这个脚印很新,证明有人在这里转过。”
“您是说……”
“走,去芃芃房间看看。敢在老子侄儿家里造次,看不扒了这妖怪的皮!”
徐成洛跟着赵天河到了小孩的房间,这里被打扫过,干干净净。
赵天河看了眼情况,便唤来那位婢子,就是陈吉发从山东带回来的严霜。
“平日里是你照顾芃芃?”
“是,熊夫人白日忙,就让奴帮着照看。”
“你可知这次闯了大祸?”
严霜垂着头,也不辩解,只问:“熊夫人还未醒,差爷这是要处置奴吗?”
赵天河笑了,道:“平日可与人结仇?”
严霜认真回忆,她到江夏之后谨小慎微,本分守纪,没有什么仇家。
“不曾。您是说,这是有人要害奴?”
“只是猜测。这事情太巧。”
赵天河是老捕头了,这种巧合的事情,他随便想一想就觉得有猫腻。
“徐四,你去盘问下院子里的女卫,搞清楚何人何时因何事进出过。我去周围转转。”
“那这个婢子?”
“先关起来吧。”赵天河看了眼严霜,“如果真有人针对她,单独关起来反而是个好事。安排靠谱的人看着,别出什么意外。”
严霜不清楚赵天河到底查出了什么,但他话中的保护之意是很直白的,于是便没有多问,只跟着女卫退下,被单独关在了偏房里。
徐成洛去盘查人头,赵天河看了眼陈芝芃房间的门栓。
如果大人将门栓搭上,三岁的孩子是不可能够到门栓,开门出去的。
严霜平日做事认真,碰巧没锁的可能不大,又碰巧小孩子直接爬到假山上摔下来的可能就更小了。
赵天河四处查看,突然,地上有一团蚂蚁引起了他的注意,扒开来,看到了一小块点心。
将点心捡起来,嗅了嗅,奶香味里面夹杂着淡淡的药材味。
果然有猫腻。
赵天河皱起眉头,用油纸将这块点心包起来。
这个时候,医馆派来了女医,诊断出熊韵芝晕倒除了情绪激动之外,还有心疾,已经犯病好些时日了,只是先前忙,没有发现。
老夫人赵氏从熊韵芝的房间出来,见着赵天河,面上瞧不出悲喜。
赵天河上前问道:“怎么了 ?”
“医官说,可能醒不来。”
赵天河有些惊讶。
“这么严重吗?”
“先前请的大夫都没看出来,如今病发了,倒是明确了。是娘胎里带的心疾,同她母亲一样,估计是个短命鬼。”
赵天河眯起眼睛。
“这倒是意料之外。”
“熊氏自进门之后就事情不断,若是真的一病不起,对吉发,对咱们陈家都是好事。”
“吉发会如何想?”
“他就是个糊涂蛋。”赵氏恨铁不成钢道,“先前说书的那回,就该休了的。”
“那,你打算不告诉吉发?”
“等他回来再说。”
赵天河默然。
庶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拖着等人死了,再告诉陈吉发。
这样,就算他还有什么想法,也回天无力了。
这是陈家的事情,又不全然是陈家的事情。
合作社如今利益纠葛很多,熊家作为外戚,熊韵芝以妾室居主母之位,自然是让很多人眼红的。
半晌,这位老捕头点了点头,同意了庶妹的处置意见。
“行吧,吉发也是个犟脾气的。病人的事情你来定,孩子这边,我来查。”
“拜托大哥了。”
“且放心。不过,合作社有独立的情报线,可能也瞒不多久。”
“就这两天的事情。她这是先天的心疾,就算治也活不久。”
赵天河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老夫人赵氏将下人仆役都聚集起来,严令不得随意谈论今日之事,又派人告诉陈友富,熊韵芝心疾发作,可能醒不来的事情。
陈友富得了消息,先是高兴,不过,等会过来,又觉得索然无味。
这女人现在死不死,是不是他的儿媳妇,似乎于陈氏父子之间的关系无所助益。
反而是荣氏如今在合作社混的风生水起,若是熊韵芝死了,荣氏可以争取将女会的会长拿下来。
熊友富想到这一层,便披上外套,带着荣氏,先去找池玉成。
在这个节骨眼上,熊韵芝的性命安危,反而成了所有人考虑中,最靠后的事情。
徐成洛盘查院子里的人员,发现事发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只有严霜。
她说是去了书房,但院子里的其他人说法却很不一样。
这就有些奇怪了。
严霜的活动轨迹按照她自己的交代非常清晰,在熊氏处帮忙,然后去照顾孩子,再去书房处理学业。
但在内院的丫鬟们口中就五花八门,有说没看见的,有说看见在别处的,而在书房里的范薇与徐咏荷,都说没看见。
徐成洛不是查案出身的,但他搞内卫这些年,也算是学了些东西,而且,镖会现在招了不少内行的人在帮着做事,这么明显的不妥,很快就被整理出来。
他拿着这些东西去找赵天河。
后者翻了翻,笑道:“看来,吉发养了一窝自以为是的老鼠。”
“他就是平日太和善,待人太好了。可这些人不都是奔着他的利益去的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吉发成得如此大的事业,也要靠这些人的支持。徐四,这件事咱们要暗中去查,明面上,不能让江夏的这些士绅看出迹象来。”
“赵叔,都听您的。”
赵天河浸淫官场多年,习惯用官场的视角看问题。
而实际上,苏家湾的士绅集团,内部的各种关系,已经在趋于官僚化了。
陈吉发自己忙着创业,这些事情,他本也融入不进来,也搞不清楚这些人的家长里短和弯弯绕。
两个时代的价值观、处事方式,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赵天河取走了口供笔录,心中大略有数,却并不着手动人。
这些事情要等陈吉发回来,才能定夺。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吉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家中出了这些个幺蛾子。
他抵达胶州,检阅兵马,准备迎接崇祯十一年的满清入关之战。
皇太极接到皮岛的报告后,就非常恼怒,准备对明帝国动武,以进一步削弱明帝国的力量,打击军民士气。
但明面上,他还是派出使臣与大明和谈,用来麻痹崇祯皇帝。
他的这个策略非常奏效,明帝国对清军调动部署几乎无动于衷,毫无防备。
八月二十,清军主力猛攻宁锦防线,吸引住辽东主力,与此同时,多尔衮、岳托分别率领左右两路大军,分别从居庸关、青山关两处关隘破口入境,于通州会师。
清军时隔两年便再次兵临城下,朝野震动,京畿戒严。
与此同时,京城附近开始流行鼠疫,王公大臣患病者众,民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