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见他交代完就要出去，赶紧跟上去，趁人疑惑时塞给他两盒丰收烟。
他牙齿跟手指甲上都有被烟熏黄的痕迹，烟瘾想必不小，这年头烟票儿又那么紧俏，送这个准没错。
果然，看见东西后，对方眼里闪过一抹赞叹。
“现在不是月初，今天登记探视的就你们一家，时间不紧，你们多说几句。”
看在烟的份上，人家给了点方便。
“多谢，多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要等的人迟迟不来，桑枝不是原主，加上桑北对这个大哥毫无印象。
二人还怪忐忑不安。
又等了十几分钟后，平房外传来脚链碰撞的声音，二人同时起身，紧张的吞口水。
这是来了？
管教在外把脚链解开，示意人进去，随着门吱呀响起，一个衣着单薄破旧，四肢消瘦面色惨白，透着股病态的男人进来。
他有多瘦呢？
薄薄的皮肉贴在骨头上，吹口气就能刮倒，而且脸上还有未消的淤痕跟青紫，像刚经历过毒打。
肉体上瘦骨嶙峋就罢了，关键还是身上那股死气沉沉，好像对一切都漠然的神色。
不知怎的，桑枝鼻子就酸了。
桑南在门口打量着灯下的二人，神色迷茫，他们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身上衣服穿的暖和又没补丁，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桑枝也无法将他跟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阳光朝气的年轻人联想在一起。
时间跟经历，真是一把无情的削骨刀。
桑北以前被养父母毒打虐待时，不是没怨天尤人过，但看见比他更震撼的大哥时，一行清泪就流淌下来。
桑枝刚把那张全家福递过去。
桑北就哽咽的叫出大哥。
对面的男人本来是消极的，但在那句叫声后，忽得抬头，他视力不好，急急朝前几步。
迫切渴望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逐渐有了色彩，渴望，怀疑，震惊，再到不可置信。
他现在还没了结自己，全是因为记挂他们，想得到那对年幼弟妹的只言片语的消息。
他本就爱文学，生性自由不羁，可就是在一日日重复跟死水般的生活里，靠对弟妹的思念，汲取着那点养分。
懊恼，痛苦，希冀，狂喜等种种情绪交织。
情绪来得太快，他差点晕倒。
姐弟俩赶紧扶住他。
“哥，我是桑枝……”
“我是桑北。”
桑北跟在他姐身后，小心翼翼补充。
将人扶着坐在长椅上，桑南小心翼翼看了他们几眼，随后又将脸贴在桑枝递来的照片上。
贪婪的盯着上面的双亲，抚摸着家人的脸部轮廓。
梦中的一切实现了，可他却弄不懂，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爹妈没了，他本该承担起照顾妹妹弟弟的责任。
可一朝事变，他跟二人分别。
这么多年，亲人的离世、兄妹分别，这一切的一切像摆脱不掉的诅咒。
日复一日的缠着他，折磨着他。
甚至他都不敢想，二人还活没活在世界上。
种种情绪交加，他捂着脸痛哭起来。
桑枝没打断他哭，情绪堆集太久，而不释放出来，是会对身体不好的。
所以她轻轻拍着大哥后背，让他慢慢散发出去情绪。
持续了一小会儿，他这才如梦初醒，擦了擦脸上的泪，贪婪般注视着他们。
“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二叔二婶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我看你们都有点瘦，是不是平时里吃不饱？
都怪我没照顾好你们，都怪我！”
他使劲抓着自己头发，又陷入到奔溃。
其实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是因为那封被‘退稿’的信，他知道自己被人陷害。
也知道二叔二婶最有嫌疑，数不清的夜晚，他是埋怨的，是恨的，但又想到二人在那个困难年代照顾弟妹，他又觉得自己有这个想法，过于可耻。
两种不同情绪撕扯着他，险些把人弄疯。
桑枝见他身子颤抖的厉害，给人把脉，这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大哥身子本就亏损的厉害，再这么下去，人要丢半条命。
好在她到哪儿都带自己的宝贝银针。
让桑北先把给他准备的棉衣，棉裤，棉鞋跟饺子之类的准备出来。
转移人注意力。
右手已经拉过他胳膊，在人内关穴、神门穴扎针后、又在他头顶百会扎上。
“妹妹，你学医了？”
在他印象里，能正常长大上学学医，除了要自己努力也少不了家庭的扶持。
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桑枝知道他误会了，也没立刻反驳，先说了成长的点滴，比如上山采药、下河捞鱼，槐树开花时爬上去摘槐花。
她语气不急不缓，说的都是年少时的轻松快活，桑南仿佛也回到爹妈活着时，自己带弟妹回老家的场景。
情绪这才放松。
但他也察觉到话语里的漏洞。
爹妈当时把工作让给二叔二婶，他们应该在市里生活长大，怎么十六七还在乡下？
桑枝给他打完预防针，这才解释多年经历。
“在你被抓后我就跟桑北分开了，我被扔到乡下自生自灭，桑北则是被卖给一对夫妻，我也是前不久才找回来他。”
说这话时，她手一直盖在大哥手上。
能明显感受到她说完这些后，他身子剧颤。
但还好先扎针，又给铺垫过，他情绪没奔溃。
“哥，我也算因祸得福，遇到蔡婆婆，她无儿无女，就收养我了，供我上学，还教我医术，我没受太大委屈。”
至于桑北的经历，现在不适合跟他说。
还是缓缓吧。
“蔡婆婆去世后我才回市里，她把我托付给自己弟弟，我跟桑北现在就是在舅爷家寄住。
他是退休师长，为人也很好，还有二叔二婶他们也没好下场，那一家被我折腾的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
桑南错愕。
在他印象里，不论是二叔小姑还是大堂哥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他们怎么可能……
“别怀疑哥，她就是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