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西岚郡
更漏声被烛火揉碎，得知晏依玉当真是意外坠江后，坐在案后的谢临渊只觉一阵头疼。
晏家在朝中虽无势力，但家族产业遍布天下，价值巨大，在未曾将晏家的家产彻底掌控、化为己用之前，他还不想轻易放弃晏依玉。
何况，此次南巡拜访晏家本就在计划之中，如今晏依玉不知所踪，他该如何向晏家家主交代？又该如何掌控晏家？
高盛康见陛下面色不佳，小心翼翼地提议：“陛下，再往前三十里便到岚州西岚郡。老奴以为陛下不妨在西岚郡停保补给，顺便借助西岚郡的兵力，沿着江河搜寻晏答应的下落？”
晏依玉是半夜落水的，如今八九个个时辰过去了，恐怕早已没了生存的可能，但若是能寻到她的尸首，也好给晏家一个交代。
谢临渊指尖抚过青玉笔山上暗刻的貔貅纹沉声，“也罢，就依你所言，停靠西岚郡。”
高盛康连连应道：“老奴遵旨。”
他离开舱室去为靠岸提前做准备，屋内只有谢临渊与程明姝两人。
龙涎香寂寥地在空中萦绕，程明姝见谢临渊愁眉不展，上前温声说着：“臣妾想给陛下按窍，舒缓心情可好？”
谢临渊摇首，“朕今日实在疲倦，你且回去吧，朕要歇息片刻。”
程明姝一愣，明明知晓谢临渊对晏依玉只剩下利用之情，但眼见他为晏依玉黯然神伤，还是难免落寞。
“那臣妾就不打搅陛下了，臣妾告退。”
但她面上的落寞在离开舱室后便无影无踪。
程明姝泰然回屋，安抚因整日忙碌而未能陪伴的福福，一夜好梦。
画舫半夜在西岚郡停靠，西岚郡郡守赵怀仁夜半收到消息——陛下南巡至西岚郡。
他立刻在黎明之时动身，带人前来码头迎接。
晨光破雾，赵怀仁跪在码头的青石板上，乌纱官帽压着鬓角的霜色，静静等待陛下驾临。
舢板被放下，谢临渊一袭玄衣，通体暗纹，踩着笔直的舢板下船。
“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怀仁已经将码头清场，四周还布了不少官兵，以免惊扰陛下圣驾。
谢临渊微微颔首，朗声道：“起来吧。”
“微臣遵命。”赵怀仁起身，腰板却是没有全然挺直，微微佝偻着说，“微臣得知陛下亲临西岚郡，特设接风宴为陛下洗尘。”
谢临渊也未阻拦，携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登上赵怀仁准备的车舆。
一行人抵达郡守府，谢临渊在前院与赵怀仁议事，程明姝及苏玉珂等一干妃嫔便由郡守夫人引领着去后院。
郡守夫人是个年过四十的女子，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三十，一言一行颇为端庄得体。
“各位娘娘能光临寒舍，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府内院子窄小，还望你们莫要嫌弃。”
陈润润好不容易下了船，结结实实踩在土地上的感觉就是好，她急不可耐催促赵夫人，“还不快给本主安排歇息居所，这郡守府有什么好看的？连本主流云宫的耳房都比不上！”
赵夫人被她一说，面上得体的笑容霎时僵住。
“陈美人身体不适，还请赵夫人尽快给我们安顿。”如三月清风拂面的声音传来，缓和了赵夫人的难堪。
赵夫人对程明姝投去感激目光，连连点头：“是妾身粗心大意，竟忘了要尽快安排各位娘娘休息。”
郡王府虽然比不上皇宫，但好歹也是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府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有。
程明姝等人在丫鬟的引领下，暂时入住郡王府。
暮色四合，郡守府正厅的雕花门尽数敞开，烛台上燃着二十余枚蜡烛，将厅堂照得煌煌如昼。
接风宴上，谢临渊坐在主位，郡守赵怀仁及其夫人则坐于下首。
赵怀仁头戴乌纱，起身捏着一只酒杯，对着上首深深一揖，恭声说着：“微臣已按照陛下的圣谕，遣出五百兵力和十艘船只，沿着江河两岸细细搜寻陛下所提之人的踪迹，只是江流湍急，还望陛下宽限几日。”
原先谢临渊抵达郡守府在前院与赵怀仁商议的便是此事，赵怀仁做事迅速，将人都散了去寻落水之人。
听他禀报后，谢临渊漫应一声，目光掠过厅中翩跹的舞姬。
舞姬赤足系银铃，茜纱裙裾缀满孔雀翎羽，旋转时似千朵红莲绽放在青石地上。
领舞的尤其娇艳，眼尾描着西岚特产的靛蓝花钿，捧起鎏金酒樽便往御座偎去。
她给谢临渊近身斟酒还觉不够，捻着酒杯凑到谢临渊唇边，“陛下请饮用，这是西岚郡盛产的碧桃春。”
“放肆！”沈念烟霍然起身，厉声斥道，“陛下乃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岂是尔等卑贱娼妓可随意近身侍奉的？”
沈家最是重规矩，沈念烟是家中嫡女，更是将规矩牢牢刻进骨子里。
陛下是天子，怎能与低贱娼妓有所沾染？
满室骤寂，舞姬的指尖一颤，酒液险些泼湿出去。
谢临渊冷眸锐利，“沈美人多虑了。”
说完后，倒也没有接过舞姬递来的酒杯。
舞姬举着酒杯局促慌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临渊淡道：“继续吧。”
丝竹声又响起，那舞姬也不敢再造次，放下酒杯便回道花厅中央战战兢兢地跳舞。
可花厅内凝滞的气氛却未消散，重重压在众人心头。
直到程明姝启唇，轻柔的嗓音如春风一般吹散乌云，“沈妹妹反应未免太大了。这些舞姬容色昳丽，舞姿妙曼，陛下成日沉浸于国事，夙兴夜寐，今日雅兴大发，让她们近身侍奉又有何妨？”
“依本宫拙见，就算陛下择选几位带回宫中，亦可增添后宫几分别样韵致，岂不是美事一桩？”
苏玉珂在旁亦点头附和，笑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沈姐姐何必如此动怒？陛下自有陛下的圣裁，我等只需顺从便是。”
谢临渊听了程明姝与苏玉珂之言，微微颔首，冷峻面容浮现笑意。
沈念烟见状，只觉气血上涌，涨得脸色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后宫里少点狐媚子不好吗？程明姝倒真是会气人！
坏人她沈念烟做了，好人的风头都被她程明姝占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