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是为沈承颉准备的,刮骨疗毒后的手臂若是不经常擦药,便愈合的很慢,还容易因着沾染了尘土而发红肿胀。
这几日药应当喝的差不多了,宋如心是在准备药包的同时,准备着这份分量充足的药膏。
宋如心快步走到了炉子前,一整炉子的药膏熬制的咕嘟冒泡,质地也愈发黏腻。她随手将一侧专门用来熬制药膏的特制木勺拿起,舀出了些许,吹了几下药膏微冷时,宋如心伸手摸了上去。
此时的药膏极为好抹开,也并未有厚重感,不容易在将伤口彻底遮盖住时,引得那血肉不透气。
“装起来吧。”
随着宋如心拍板,这些药膏便被分装在极大的罐子里。
熬药的是个姑娘,一边将药膏往罐子里装,一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道:“东家,为何这回熬出的药膏,用这般大的罐子?”
顶得上往常的两个罐子还不止,如此巨大的用量,鲜少有人家需要用。
宋如心眼眸流转,她的目光落在那大到自己一只手都难以握住的罐子上,眼底和唇角都染上了笑意。
“我且将这些药膏拿去卖给练武之人,你想啊,既是练武之人,自然经常会有损伤,可不得大一些?”
这话说得合理,姑娘却觉着总有哪里不对劲儿,她垂首思索了会儿,实在是想不出来,宋如心见她钻了牛角尖,及时出言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听掌柜的说了,你改制了院中用来熬药的炉子。”
宋如心边说边打量着,说是改制也不恰当,只是加了些更好控制温度的挡片,面对着姑娘突如其来的忐忑,她微微一笑。
“倒是个好主意,如今熬药又方便了些,我待会儿给你包个小红封吧。”
姑娘听得满眼喜意,她又有些羞涩,刚想出言推拒,一颗石子儿落在了宋如心脚边,发出轻微的动静。
“劳你先看着火,我去库房瞧瞧,许是该进些药材了。”
宋如心顺势开口,旋即目光极为隐晦地从墙头处一扫而过,手里更是将装好的药膏罐子给拿了起来。
随着她进了库房,窗户立即翻进一个黑影,利落的动作让宋如心心中感慨不已。
不愧是沈承颉亲自教出来的暗卫,连翻窗户都如出一辙的利索。
她只想不说,伸手指了指早已备好在一侧的药包。
“王爷近日可有哪里不适?这药方子我稍作了修改,药性比前些时日要温和些。”
宋如心边问边将药膏递了去,她的话语中不乏关切,只是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这关切究竟是大夫与病患,还是夹杂了些许旁的。
这回来得并非暗一,而是稍微有些面生的暗十三,他点点头接过了药膏,将它与药包放在一块儿,又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来。
“宋姑娘,王爷命属下送来的,还请宋姑娘看上一看。”
那封信递了过去,宋如心未曾第一时间好奇里头的内容,而是想到了沈承颉分明右手带伤,竟还是选择写了封信,而并非让人带话来。
她都不知应夸赞沈承颉警惕,还是怨怪他将伤势看得太轻。
信封撕开,里头的信纸出乎意料写得近乎全满了,宋如心意外之下,读得便很是细致。
这般看下去,她才知晓沈承颉心中是登记户籍的那位大人的把柄,说得详细又清晰,只要宋如心记下一两件,威胁一二后,顾念着她身后身份不明的‘靠山’,这大人定然会松口愿意将户籍改了。
允她真正和离,得了自由身。
宋如心的手握着信纸,她一时之间做不出反应来。
长长的信纸,只有三两句对她稍作提及,却难以阻挡通篇对她的关切。
得知季和光从中作梗,导致二人不曾得以真的和离,沈承颉拖着病体也还是寻了些把柄,像是要给她撑腰,为她出头。
宋如心不知为何,忽的觉着鼻尖有些泛酸,仿佛在不断地尝试着只靠自己时,冷不丁有人冒了出来,无声无息挡在她身前。
不知是长久还是短暂的一瞬,总之这时候,即将要面临的狂风暴雨,仿佛都有了遮挡的停留处。
宋如心不言不语,她紧握着信纸的手,连骨节都泛白了,信纸被抓得有很多褶皱。
不等暗十三出口,宋如心手上的力气猛地一松懈,加上她的神情与平常一般,瞧不出方才心中在想些什么。
信纸被郑重地叠好,又被放回信封,宋如心将它贴身收好,看向眼前的暗十三的眼神,显得无比郑重。
“替我谢谢王爷。”
再多的话也表达不了此时心中的波澜,简短一句话,将宋如心心中掀起的波澜壮阔,全部都藏了起来,一干二净。
“属下定然会转达,宋姑娘请放心。”
暗十三瞧见她神情郑重,自然回应也带了些许诺的味道。
将药包又清点了一遍,足够沈承颉再吃上好几日,宋如心悬着的心未曾放下,她又问了句。
“王爷的伤口如何?”
“属下未能瞧见过,但若是有异样,暗一会在属下来寻宋姑娘是特意交代。”
他回得规规矩矩,没有丝毫抚慰情绪的话语,却听得宋如心重重地松了口气。
没交代,那便是无事发生。
至于那副将,宋如心是想到了的,只是她不曾发问,好奇也不过一瞬而已。
沈承颉自有他的分寸,多番干涉只会影响他的决断,宋如心一向是尊重旁人想法的,自然不会多话,省得惹人烦。
她觉着怀中的信纸仿佛都温热,催促着她去将与侯府的一切彻底斩断,再也不要被那些玩意儿用借口来威胁。
宋如心对着暗十三点点头,不曾过多交代,二人的目光对视,暗十三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带着药包与药膏,从窗口翻了出去,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暗卫便是如此,除非必要,绝不会出现在人前。
思及此,宋如心猛地愣住,可沈承颉的暗卫,她不说全部知晓,也算是将其中的佼佼者都见了个遍。
沈承颉就这般放心她?
难言的感触自心底涌出,宋如心只觉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心口堵着的郁气也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