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两旁昏暗的烛火照亮温绮罗的面容,李县丞唇角的笑容一滞,看向温绮罗:“敢问女郎,如今的水灾如何了?那些百姓可有粮食?可生了瘟疫?朝廷可有下发赈灾粮?”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把问题都抛给了温绮罗。
温绮罗侧目看向他,只见他那张平庸无奇的脸上满是对百姓的担忧。
这种神情可是装不出来的。
“县丞大人放心,百姓已安排妥当,朝廷下发了赈灾粮,如今暂时不缺粮了。”温绮罗将他的问题细细说来,唇角微微翘起,可语气中的沉重却怎么都掩盖不了,“生了瘟疫,死了不少百姓,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瘟疫制止。如今已大好,县丞不必烦心。”
他的脚踝上还拖着沉重的枷锁,走在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绮罗一时间竟然忘记叫人把他身上的枷锁解开,看了一眼狱卒,她压低了声音,毫不犹豫道:“还不快把县丞身上的枷锁解开。”
狱卒脸上虽有迟疑,却不敢不听。
解开了枷锁,李县丞浑身上下猛然轻松,没有了枷锁的束缚,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他面色露出微微的惊诧,垂下眼却满是苦涩。
纵然免了牢狱之苦又如何,可横尸遍野的情况当真是他想看到的吗?
所幸,被朝廷派来赈灾的人数温长昀,倘若换了任何一个其他官员,都未必有如今的效率。
李县丞眉宇之间流露出深深的愁思,双眉紧蹙,听完温绮罗的话,整个人身形愈发佝偻。
每逢天灾,有人会死,有人会大发横财,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温绮罗神色意识无比凝重,她压低声音,“县丞大人这些时日受苦了,先去换身衣裳,再做打算。”
让人先去成衣铺子买了一身新衣裳,李县丞换下身上伤痕累累的囚服,一身文雅的蓝衣,满身书卷气,当真是读书人的风范。
待换好衣服,李县丞又郑重其事对温绮罗深深行了一礼。
“若非是女郎相救,想必我这条命,会殒命在牢狱中。”李县丞唇角泛着淡淡的苦涩,双眼许久未曾见过天日,被这光芒一刺,一时间就不太适应的眼角发红。
如今在此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竟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想他的一生,并无太大的起伏。官途并不顺遂,得罪过不少人,可唯有一件事,他从未愧对于心,从未愧对过百姓,两袖清风,并无家财,这才将自己送入牢狱之中。
他这条命倒是无所谓,可是他的家人,妻儿老小若是因此而受到牵连,便是在九泉之下,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将他按入泥沼,又将他从淤泥之中拉扯出来。
温绮罗看着他空空的袖管,手腕干瘦,大牢之中给的饭食哪怕是如今的灾民,都不一定会吃。
她命人在酒楼中提前张罗好一桌好饭好菜,嫣然一笑:“大人这些日子清瘦了许多,绮罗让人在酒楼中准备了饭菜,还请大人一绪。”
李县丞双手负在身后,走在青石板路上,面带犹豫,随即轻声道:“二娘子,我已许久未见过家人,我想先回家看看。”
温绮罗略微诧异地抬眸,看穿他面上的犹豫,轻笑着摇了摇头:“大人不必拘谨,我知道你回家心切。不妨这样,我让人去请你家中人同来,这下大人可放心了否?”
对于一心为民者,温绮罗心怀敬佩。能在如此污浊的环境中,出淤泥而不染,这又是何等的心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李县丞继续推辞,便多多少少显得有驳面子。李县丞双手作揖,点头称是:“便依女郎所言。”
晚夜的城中街道上,也仍是有些热闹。
街道两旁各种铺子琳琅满目,青楼楚馆灯火通明。有丝竹声不绝于耳,歌女抱着琵琶弹奏靡靡之音,偶尔有衣衫华贵者,怀中抱着酒壶,仰着头颅光向天空一轮明月,灌了一大壶酒,清酒顺着唇边往下淌,湿了大半的衣襟,复行数十步,跌倒在路上。
如此平常的情景,却让李县丞忍不住东张西望,仿佛要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
哪怕看街边有醉倒的酒鬼,也不愿看到大水冲毁长街,百姓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尸骨草草掩埋。
愿看到这盛世之景,人间何乐。
温绮罗勾了勾唇角,将她近些日子所作所为,一一都告知于他,并无隐瞒。
李县丞当真是关心百姓,温绮罗虽无意试探,可随便问上几句,对县城内的情况,李县丞都对答如流。
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少女,银色发钗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辉,温绮罗步履从容,言行举止都有大家之风,从她言行可知,这些礼节绝不是浮于表面,而温绮罗学识渊博,远超旁人,心下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酒楼就在眼前,灯火如昼。
前来就餐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堂内坐满了宾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饭菜清香,而酒楼里的小厮不断穿行于大堂之内,忙得不可开交。
传菜上菜一气呵成,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店里的小二看到温绮罗,脸上堆满了笑意迎了上来:“这位贵客,请随我来。”
引着温绮罗上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