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迟,李昭想着很多事情,如今宝祠宗很有可能和自己那位父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两边就是共同进退的同盟关系,若是宝祠宗之后对周迟不依不饶,那么依着周迟的脾气,倒是肯定会和宝祠宗计较到底,而最后说不定就会牵扯到自己的那位父皇。
想着未来某日,自己这个朋友提着剑要杀死自己的父亲,李昭皱了皱眉,但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这个朋友不够强,被宝祠宗杀死的局面,李昭也皱了皱眉。
他甚至又想到,某一天自己要站在那位父皇面前,听着他让内监宣读圣旨,要夺了自己的封号,要拿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好似只能认命。
想了那么多,李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看着周迟,说道:“做事自然要求一个对错的,如果是他错了,他死了也就死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迟看着李昭,还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李昭轻声道:“而且看起来,他死不死在你手上不好说,我跟他之间,说不定某天就真的要分出个生死。”
世间的寻常人家,儿子们对于家产也有争夺,但到了他们这样的帝王之家,就不只是争家产这种事情了,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从来都是常有的事情。翻开史册,那上面写过不知道多少类似的故事。
周迟看着李昭,平静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爹要杀你,我会来试试能不能杀了他。”
虽说只是周迟简单的一句话,但是李昭却有些失神。
他张了张嘴,“我并未想过这样的……”
周迟摇摇头,“无关这些。”
既然周迟这么说,李昭便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
有些友情,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悄然的升温或者降温,都没什么道理,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周迟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茶叶他认不出来,他这些年从来在意的只有修行两个字,哪里会在意别的事情,但这茶水的味道很不错,想来李昭这样的尊贵身份,也不可能会喝一些寻常的茶水。
只是喝了一口之后,他还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放下了茶杯,而李昭则是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这才看向周迟那边,发现他杯子里还残留不少,这才笑道:“其实见你,应该喝酒才是,不过平日里谈事都是喝茶,有些疏忽了。”
周迟看着他说道:“我也不喜欢喝酒。”
这个也字的意思就是之前的茶也不喜欢。
有些直率,但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总归是要直率一些才好,藏着掖着,反倒是不好。
李昭笑了笑,不在意周迟的说法,只是说道:“我一直有个问题,这会儿倒是可以问问。”
周迟沉默,只是看着李昭。
这就是请问的意思。
“我这一生,对目标所求十分明确,若是能有机会坐到那把椅子上,那就好好为百姓们奉献我的一生,这是我的想法,那你们呢?你们这些修士,好像就是日复一日的修行,就算是宝祠宗那些修士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也是为了更好的修行。”
宝祠宗的修士在东洲弄出这些动静,是为了让宝祠宗成为这东洲最大的宗门,成为最大的宗门能获得什么?是那些所谓的地位,还是那些更多的修行资源?
但即便得到了这一切,其实最后,也还是为了修行。
修士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便要一直往前走去,从方寸到灵台,从灵台到玉府,一点点往上爬,可即便有一天爬到了青天境,难道就会就此止步吗?好像还是不会,即便到了那个境界,修士们还是在修行,在探寻青天之上的境界。
就如同当初周迟在重云山的第一课,有人曾说,境界有尽头,修行无止境。
那事情好像就很明显了,修士们就是在不停歇地修行,做的任何事情,就是为了更好的修行。
那么修行本身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难道修士们的目标便是不断地修行,那么这样的事情,真能说成目标吗?
周迟想了很久,才说道:“修行本身是一种手段。”
修行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是一种要得到之前的过程,这种说法和大多的修士不一样,他们做无数事情,是为了更好的修行,在这里,修行是结果,是目标,而周迟认为修行是一种手段,是过程,修行到了某个境界,能够可以让他去做些事情,这才是修行的意义。
“你现在做的事情也是手段,可以说成修行,等你坐到那把椅子上,你就修行有成,可以做些事情,大概跟我的想法就差不多。”
周迟想了想,给了个李昭听得明白的答案。
李昭说道:“这个问题我问过旁人,答案我都不太满意,你的答案我却明白,那我便不禁要问了,你修行有所成之后,要做什么?”
“杀人。”
周迟没有犹豫,很直白地看着李昭。
李昭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周迟,“看起来你还有些仇人。”
周迟点了点头。
宝祠宗的事情自然不算完,就算没有祁山的事情,那也不算完。
李昭说道:“其实想想也不错,总之是要做些什么,比那些只知道修行,然后做些事情来让自己更好修行的家伙有趣多了。”
周迟点头道:“有仇不报,会很难受。”
听着周迟这话,李昭想起了当初在重云山的内门大会看到的景象,心想你还真是这样的人,要是让你憋着,好像还真有些难。
“不过我想现在难受的应该不是你。”
李昭看着周迟,这次开口,自然说起了别的事情。
周迟挑了挑眉。
“我得到玄机上人的消息,初榜马上就要变了。”
李昭看着周迟,感慨道:“我想让他把你的名字往后放一放,毕竟排名更低,也算是更低调,自然更好。但他虽然觉得有些愧对我,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没能说动他。”
“多少?”
周迟看着李昭,没有多废话,自然问的是排名。
李昭说道:“第三。”
东洲大比之前,周迟已经是初榜第十,但如今前面的一些宝祠宗弟子已经死了,自然而然会给他腾出些位置来,但能够排到第三,似乎也太高了些。
周迟只是问道:“第一还是没变?”
李昭说道:“这么想杀了你们,都没办法,她还怎么变?”
周迟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想杀你们,你们还没死,反倒是你的排名还更高了,我猜有些人肯定很难受。”
李昭微笑道:“但后面议论你的人肯定更多,不过从此你肯定会有不少仰慕者。”
周迟看向李昭,挑了挑眉。
“年轻人们,尤其是年轻男子们,肯定是不愿意看着被一个女子这么压着的,所以他们无比希望你能够在白溪破开天门境之前,胜过她。”
李昭笑了笑,虽说他年纪要比周迟大几岁,如今已经快要到了而立之年,但对这些事情,他还是很有兴趣。
周迟说道:“我前面还有别人。”
“但是别人已经用这么多年来证明过了,他不可能胜过白溪,而你横空出世,所以大家自然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到你身上。”
李昭说道:“大家从来这样,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总是期待有一个人来替他们办到。”
周迟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是很想和她打,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迟的性子一直是这样,不必去证明什么,就像是之前在湖畔,有人耻笑他玉府境就来参加东洲大比,这听着很让人生气,但周迟并不在意,更不愿意去自证,至于耻笑,你若是再过分一点,我杀了你就是,哪里需要说什么。
李昭不知道周迟的想法,而是有些想歪了,这才笑道:“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倒也正常的。”
周迟听着这话,皱着眉头道:“谁说了?”
李昭不接话,只是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
……
东洲大比结束的数日之后,初榜便换了。
这出乎一些人的意料,因为在东洲大比之前便已经有过一次换榜,按理来说,玄机上人不会这么快再次换榜才是,但实际上大家想想,便发现这次换榜极为正常,毕竟一场东洲大比,宝祠宗十人喋血,这百人的名单上出现了这么大的空缺,自然是要有新人填补上去的。
如同李昭所想的一样,人们对于新填补上去的那些修士不太感兴趣,只对从第十到第三的周迟展现出来了十足浓厚的兴趣,毕竟周迟两次上榜,百年已经无限逼近那白溪,看起来他的确是最有可能超过那个女子武夫的家伙。
年轻人们,对他寄予厚望。
但周迟只是在白云居里继续修复伤势和去填自己的第七座剑气窍穴。
至于白池,这些日子,一直有些紧张,他深知他们应该早日返回山中才是最安全的,但写信回去之后,宗主师兄只是说会想办法,但如今已经半月有余,山中始终没有来人,这让白池有些坐立不安。
而孟寅这些日子倒是日子舒坦,初榜换榜,他的名字在榜单上也有了些变化,名字往上提了一提,这让他极为得意,听说还为此回了一趟家,想要炫耀一场,不过除去爹娘十分给面子之外,那位孟老爷子,可没惯着他。
不过有些失落的孟寅在看到老爷子出门上朝的当口,前行之时,衣袍下不经意间露出的那枚印章,便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老爷子啊,到底还是这般不善言辞。
……
……
宝祠宗,自从东洲大比之后,这座山门的气氛便无比凝重,立宗以来,他们就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挫败,以前没有,如今更是宗门正盛的时候,又遭如此挫败,自然最是打击信心。
可要是别的宗门也就算了,还算有个说法,但这宗门的弟子们死在一头来自妖洲的妖魔手里,这就好像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明明牙都打掉了,却不能出这口恶气,反倒是只能咬牙将牙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去。
所以宝祠宗的修士们,心中一直有一口气,不得而出。
不过作为副宗主的石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位副宗主虽说还是有办事不力的麻烦在,但怎么看,都不是不可饶恕了。
“既然遇到的是传说中的存在,没办法也倒是没什么了。”
宗主的洞府前,宝祠宗宗主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天边的流云,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但石吏知道这绝不是意味着自己便没错了,反而是更谦卑地说道:“还是我办事不力,没能将白溪等人杀死,让他们付出代价。”
宝祠宗的办事宗旨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有些事情,不是旁人的错,也不重要,反正我宝祠宗付出了代价,你们也要跟着付出代价才是。
宝祠宗主嗯了一声,没有说些什么。
他似乎有些乏了,不知道是因为跟眼前人说话有些乏了,还是对眼前人乏了。
……
……
“裴伯,师弟这一次排到第三了!”
玄意峰,柳胤兴冲冲地跟裴伯分享着最新的初榜排名,峰内师父已经闭关,师弟还没回来,能说好的,也就只有裴伯了。
裴伯依旧抽着旱烟,听着这消息也不觉得多奇怪,只是看了一眼柳胤,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才应付了两声,说了句了不起。
柳胤感慨道:“就知道不知道师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好久没见他,还真有些……”
说到这里,柳胤心虚地看了裴伯一眼,硬生生把那个想字给咽回去了。
裴伯仍旧悠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笑道:“该回来的时候,肯定要回来的,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柳胤点点头,有些庆幸,“听说这次还有个什么从妖洲来的妖魔现世了,还好师弟没有出事,要不然就糟糕了。”
听着妖洲妖魔,裴伯不以为意,只是嘀咕道:“小雀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