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长风已盘坐在客栈屋顶吞吐朝霞。
量天尺在丹田内缓慢旋转,将沾染晨露的灵气凝成细密银丝。
他伸手接住檐角坠落的露珠,水滴表面倒映出何悦端着药盅穿过天井的倒影。
";这丫头又在煮血藤汤。";他摩挲着掌心血痂,前夜强行刻印本命符咒的灼痛仿佛还残留在经脉里。
量天尺突然震颤着发出蜂鸣,檐角青瓦应声裂开细纹。
李长风警觉地收束气息。
街对面酒肆二楼,红女弟子正倚着雕花窗棂挑拣干花,腰间荷包随着动作荡出铁锈味的涟漪。
当她指尖捻碎第三片月见草时,量天尺的震颤与玄铁锭特有的波动完美重合。
";李师兄!";何悦的惊呼从后院传来。
红女弟子顺势将碎花洒向窗外,混着铁屑的花瓣雨飘向客栈天井。
李长风跃下屋顶时,正看到何悦慌乱地擦拭溅上药汁的袖口,而她脚边石砖上散落着沾染暗红的花瓣。
红女弟子拎着竹篮款款走来,鬓边石榴绢花随着步伐轻颤:";何师妹当心些,这玄铁淬火时迸溅的碎屑最是伤人呢。";她指尖拂过何悦沾着药渍的衣襟,袖中滑落的银针在日光下闪了闪,";听说李师兄昨夜炼器时用了你的本命精血?";
何悦后退半步撞上晾药架,陶罐碰撞声惊飞檐下麻雀。
李长风正要上前,却见红女弟子突然贴近何悦耳畔,垂落的发丝间银针折射出冷光:";量天尺若要开刃,怕是要饮够道侣心头血呢。";
正午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李长风看着何悦踉跄着冲进客房,那碗血藤汤在石桌上渐渐凝出暗红纹路。
他伸手触碰汤碗时,量天尺突然在丹田内发出尖锐鸣响,汤药表面竟浮起与红女弟子荷包同源的铁灰色光斑。
";你当真要用我祭器?";何悦颤抖的质问从门缝里渗出时,李长风正捏碎第七块测毒石。
碎石粉末在掌心聚成血色漩涡,指向窗棂外正在融化的铁屑结界。
他转身按住何悦发冷的指尖,引着她触碰自己心口:";若真要心头血,也该用我的。";本命符咒在皮下亮起金线,将两人相连的经脉照得通透,";那日你替我挡下阴风煞,有滴血渗进了量天尺的龙纹槽。";
何悦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那天古工匠突然发难,自己扑过去时锁骨撞上量天尺的云雷纹。
此刻李长风胸口的金线正缠绕着她腕间淡青血管,如同月老祠里见过的姻缘红线。
";红师姐说......";她的尾音被堵在喉咙里。
李长风突然咬破指尖,将带血的手掌按在窗台铁屑结界上。
暗红纹路如同遇见天敌般蜷缩退散,露出窗外红女弟子未来得及收回的银针。
暮色染红客栈飞檐时,何悦的耳坠在窗边磕出清脆响声。
她整个人扑进李长风怀里的力度撞散了发髻,青丝垂落在他染着铁锈味的衣襟上:";那银针......我早该想到......";
李长风的下巴蹭过她滚烫的耳尖,嗅到发间残留的血藤苦香。
量天尺突然在丹田内发出龙吟般的清啸,震得两人相贴的胸腔共鸣发麻。
何悦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他后背衣料,在布料上勾出与量天尺龙纹相同的弧度。
";明日去找古工匠。";李长风沙哑的声音震动着何悦的锁骨,";该让藏在荷包里的老鼠现形了。";
月光偏移过第七重屋檐时,红女弟子捏碎了第三颗铁胆石。
她盯着客栈窗纸上交叠的人影冷笑,却没发现袖口沾染的测毒石粉末正悄悄腐蚀荷包暗扣。
当子时的梆子声响起,荷包里坠出的铁屑在瓦当上拼出半枚血色符咒,又被夜风卷向城东炼器场的方向。
子时三分的炼器场飘着铁腥味,十二盏青铜灯在东南角摆成困龙阵。
李长风握着量天尺丈量星位,尺尖在地面划出的火星与头顶北斗遥相呼应。
古工匠蹲在熔炉前敲打玄铁锭,每锤落下都激起三寸青焰。
";戌位星轨偏移半寸。";李长风突然按住古工匠扬起的铁锤。
炉中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量天尺的刻度正被某种无形力量缓缓扭曲。
古工匠鼻翼翕动,铁锤突然转向西北方空地处狠砸,火星溅在青砖上竟凝成蛛网状冰晶。
红女弟子从阴影里跌出来时,掌心的蚀骨钉已嵌进地砖缝隙。
她足尖点过冰晶蛛网,腰肢扭转的弧度恰好避开量天尺横扫的银光。";古前辈这听风辨器的本事倒没退步。";她笑着甩开披帛,布料撕裂声里飞出十八枚铁蒺藜。
熔炉突然爆出七色火光。
李长风翻转量天尺挡住飞向星轨图的铁蒺藜,尺面龙纹咬住暗器时发出金石相撞的脆响。
古工匠趁机将铁锤掷入炉火,炉内青焰瞬间凝成九条锁链缠向红女弟子。
";小丫头可知炼器师最恨什么?";古工匠抹了把胡须上的冰碴,枯瘦手指突然攥紧虚空。
炉中锁链应声收缩,将红女弟子逼至困龙阵边缘,";偷看老头子打铁的,最后都成了锤下亡魂。";
红女弟子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蚀骨钉上化作百只铁蚁。
这些带着锈斑的虫豸疯狂啃噬青砖,竟在困龙阵外蚀出半尺缺口。
她趁机将披帛甩向熔炉,布料上暗绣的符咒遇火即燃,爆出大片遮挡视线的灰烟。
李长风闭目挥动量天尺,尺锋切开烟雾的轨迹与星轨重合。
当第三道尺光劈开灰幕时,他看见红女弟子正将蚀骨钉刺向熔炉底部的灵脉节点。
量天尺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分裂成三十六道银芒封死所有退路。
古工匠的铁锤就在这时破空而至。
锤头撞上蚀骨钉的瞬间,整座熔炉的火焰突然倒卷,将红女弟子施展的腐蚀之力尽数反弹。
她惨白着脸后退,发间绢花被余火烧焦半边,袖口残留的测毒石粉末此刻竟开始反噬自身。
";滚回去告诉白老鬼。";古工匠踩住她遗落的蚀骨钉,";拿阴煞破阳火的路数,二十年前就不好使了。";熔炉青焰映得他满脸沟壑如同刀刻,十二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爆响,灯芯窜起的火苗在空中拼出";滚";字。
红女弟子踉跄着消失在夜色里,沿途洒落的铁屑刚触地就被星轨之力灼成青烟。
李长风召回量天尺时,发现尺身龙纹正泛着不正常的暗红。
他转头望向重新抡起铁锤的古工匠,老人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透。
";还有两刻钟。";古工匠突然开口,铁锤砸在通红的玄铁锭上溅起星火,";子时三刻的星力最盛......";话未说完,东南角的青铜灯突然齐刷刷矮了半寸,灯油表面浮起细密油花。
李长风将量天尺插入地面,尺身震颤着将星力导入困龙阵。
他摸出怀里最后三块测毒石压在阵眼,石面裂纹恰好与星轨图中的天狼星位重合。
夜风卷着远处的梆子声掠过炼器场,十二盏青铜灯的火苗突然同时转向西方。
古工匠的最后一锤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炉中青焰凝成的器胚已现出量天尺的轮廓。
老人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漫天星斗,铁锤落下的轨迹突然偏离了既定角度——这个细微变化让李长风后颈寒毛直竖。
量天尺突然发出示警的蜂鸣,尺尖指向炼器场外某处黑暗。
李长风握尺的手背暴起青筋,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五道不同气息正在逼近。
古工匠的铁锤终于砸在玄铁锭上,迸发的火星在两人之间划出分明的光影界线。
";该换淬火池了。";老人突然咧嘴笑道,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黑洞。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炉壁上,整座熔炉竟缓缓沉入地下。
当最后一丝青焰消失在地缝中时,李长风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衣袂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