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不能理解为，所有的布局开始，都起源于你的不甘心？”
徐文钥低头看着手下被自己遮住大半张脸庞的龙月，耳朵里听着她一点一点地列出做局后得到的硕果，终于明白那位自称大爷爷的老人为何激动。
作为一个曾经希望代表华国获得世界冠军而毅然决然抛弃其他国家的国籍返回华国电竞圈的人来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利于国家发展的事，作为旁观者，徐文钥是举双手赞同的。
但真正介入其中，听着女友为了自己奋力布局、甚至不惜以自身为棋子入局求胜，他还是有激动，只是这激动之中掺杂着许许多多细碎的玻璃渣子。
每呼吸一次，这些尖锐的小碎片通过气管进入咽喉，渗入五脏六腑，直至通过心脏顺着全身的血液流通，令人走一步，都能感到痛入骨髓。
微微调整了角度，徐文钥在保证龙月可以呼吸的情况下用了点力掩住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为什么要不甘心？”
弯下腰凑近龙月，他深沉的眸子对上她的眼睛，发自内心地对她说。
“我配不上你的不甘心。”
这让龙月瞪大了眼睛。
她双手都抓住了徐文钥的手开始用力，想要扯开男友的手好好说话。
“唔是的，泥再硕甚么？泥闲放开。”
她尝试说话，可因为嘴巴被掩住了，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意思也太模糊。
想要说话和沟通的欲望过于强烈，让龙月不顾一切扭动起身体，试图挣脱束缚。
“小心伤口！不准动！” 徐文钥眼中闪过心疼和担忧，蹙眉挺起身子口气略重地要求龙月不要乱动，怕她又扯破缝合好的伤口。
他听医生提起过，龙月的伤虽然不至于真的和重症患者一样需要密切关注，可毕竟腹部伤口过大，脏器未伤却易受感染，需要多加休养。
然而这时候的龙月完全听不进去，还是在拼命挣扎。
“配不上”三个字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一股子极其不妙的预感不断涌上心头，让她完全冷静不下来。
徐文钥见她根本安静不下来，手上的力度也不敢加强，眉头皱得越来越高。
最后，他死死盯着身下扭动着的不听话的女友，心下一狠心，低沉嗓音吐出一句话，直接让龙月完全僵住。
“你再动，我就直接走人。什么都不说了！更没有以后了！”
眼见龙月终于镇静下来，徐文钥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顺势也移开了阻止她说话的手。
无声叹出一口气，徐文钥两手支撑在龙月头部两侧，重新俯下身体，头靠在她颈侧，不再和女友对视。
感受着女友颈侧的温热，和隐隐能听到的强劲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一刻，徐文钥心里那自知悉龙月车祸后就被高高悬挂起来的巨大石块，终于真正落地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僵硬的躯壳和肌肉也松软下来，徐文钥将自己的脸压在龙月颈侧的衣服上，久久说不出话。
那些埋在心脏最底层的复杂难理的欢快，烦闷，纠结，不堪，软弱无力，在被咋然现于天日之下后，终于再次沉淀于深沉的黑暗和沉稳律动的鼓点声之下。
在女友看不见的地方，有几滴水珠无声滑落，没入她穿着的棉质蓝白病服中。
龙月感受着颈侧湿热的呼吸，和些许黏腻湿润感，担忧、烦闷和不知所措全都爬上了她的脸庞。
她嗫嚅开口，像个察觉到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声喃喃，“我，我答应过你都要告诉你的，现在。。。可能是有点晚，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徐文钥沙哑破碎的声音传入龙月耳边，“相反，我是太开心了。”
“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难以抑制的哽咽让徐文钥深深吸入一口气，他将自己埋入龙月的肩颈更深处，“我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甘心。”
“无能为力？” 听到徐文钥没有不开心，龙月心里有一点点的松懈，她试着放松了身体。
只是又听男友提起无能为力，龙月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四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她才后知后觉了徐文钥的意思。
她轻笑了下又摇摇头，被剪掉大半的头发蹭过男友的脸，很是轻快地开口，“这个跟能力没有关系。术业有专攻，我擅长这个，当然我来做。”
“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你带着我一样嘛。”
察觉到了徐文钥的心情，将一切缘由都说给他听后，龙月心里紧绷的结也跟着慢慢松开。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忘了一点没跟徐文钥提。
“差点都忘记了。刚刚我不是提到管理权的问题吗？这样还有第七点好处，就是以后你也能被纳入国家的特殊保护圈了。今后，只要bUG你初衷不变，无论政治圈子有多少波动，都将与你无关。我总算是安心了。”
自从和徐文钥互通心意后，龙月最大的担忧就是将男友拉进政治这个圈子里他的安全问题。
思考盘算了很多次，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案。
想到这次碰上暗网，让她实现了一举多得，解了心头大患，龙月暗自窃笑不已，少不得对那堆腌臜的暗网高层说声多谢。
仗着徐文钥这会看不见自己的表情，龙月眯起眼睛偷偷决定，要多送点病、毒给暗网的众位主人以作酬谢。
可直到龙月暗地里规划完了送礼计划，她都没有听到徐文钥的一点回应。整个病房空间里，只能听见医疗设备的勤奋工作声，和龙月自己的有些浅短急促的呼吸声。
徐文钥的呼吸声被龙月的衣服布料吸收了，她能感觉到的只有温热的气息持续环绕在肩颈处。
“bUG？”她轻声呼唤，试图得到回应。
可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她连续几声呼叫都没人回应的时候，整个上半身被压住的龙月试图侧头去看徐文钥的脸，手也顺势扒拉起他来吸引注意力。
这时候，徐文钥发出了一声极其明显的叹气声。
龙月有些摸不着头脑。暗纣事情不是已经都说明白了，怎么又叹气。
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些东西，皱起眉毛暗自回忆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而徐文钥苦笑的声音先一步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中断了后续思考。
“我总算是明白了大爷爷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了。”
“嗯？大爷爷？”
没想到会在徐文钥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龙月也没听清徐文钥说的话，重点都放在了这个意外之上。
她转了转杏仁大眼睛，秀眉一挑追问起来，“那老家伙联系过你了？他做了什么？他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多坏话？等我好了我一定得杀到燕京去拔光他的胡子！”
有点意外龙月突如其来的大串询问和孩子气的表现，徐文钥了然了二者关系的深厚。
他有些好笑地回应，“没，他没说你坏话，而且他做了什么不重要，正相反他确实是很关心你的。他是个很令人尊敬的长辈。”
听着徐文钥对大爷爷极高的评价，龙月挑起的眉毛犹犹豫豫地放下去了，怕有诈似的又重复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觉得他那么好？”
“嗯。”徐文钥确认，并点了一下头。
龙月只觉得脖颈间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有点痒痒的。
“好吧，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那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龙月眨巴了下眼睛，从脑子里的记仇小本本上划掉了这件事情。
“呵。”又是一声轻笑。来自徐文钥
然后是他侧头轻轻吻上龙月脖颈内侧皮肤的一个小动作。
让龙月觉得有点酥酥麻麻的，差一点错过了呼吸的一个拍子。
“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徐文钥的呢喃有些低，万幸两人靠的足够近，才让龙月把这句话收入耳中。
“我当然好了。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对自己十分自信的龙月很是高兴徐文钥的夸赞，并且趁机索取更多。
“等我修养好，你要天天给我做好料。这局棋最大的败笔就是刚刚医生跟我说，我得吃好几天的流质食物，无盐无糖。唉，我都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几天有多难熬。”
“噗呲，你啊。。。”徐文钥觉得自己因龙月而生的情绪也总是能轻易就被她给带动和化解。
明明刚才他还处于消沉情绪中，现在却是更多的打心底地想勾起嘴角。
所以他问出了长久以来，他最想问的问题。
“小月亮，为什么是我？”
这话龙月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但要怎么回答，她有些头疼。
“额，bUG，你提的这个问题啊，我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你呀。”
她先是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而后开始组织语言，试图用恰当的词汇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怎么说呢。。。最开始的时候吧，我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老好人一个，说教的方式跟我师傅挺像。”
“然后是聊天，玩游戏，看你陪我瞎闹，陪我折腾。坚守原则、不为所动，更有意思。”
“我很少把心思长久地放在一个人身上，可中间断联了，我又巴巴地回你了，那时候我是觉得这样的自己有意思。”
“接着是变故，帮你是顺手，可见证你每一步走到了我的预期之上，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拉。”
说到这里，龙月笑起来，清亮的嗓音调侃起自己当时的不自知。
而埋在她颈间的徐文钥呼吸有些许的失衡，却也在安静地听她说。
“在龙家的历史中，我对所爱之人的掠夺是最慢的。现在想来，可能是源于失去奶奶的恐惧，和见识过失去奶奶后爷爷的绝望，才有了点不自知的逃避。但幸好我本能比较强横，嘿嘿。”
回想起过去傻愣愣的自己，龙月还是觉得很好笑。当时好多人都看出来了，就她自己迷迷糊糊的。
“所以，bUG，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你。但是，bUG，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我觉得你就是很好很好啊。”
龙月试着调整了下躺着的位置，空出一只手抚上徐文钥的后背。
她发现，自己很难解释清楚徐文钥想找的问题答案，所以，她就把自己迄今为止感受到的所有都用最简单的话说了出来。
一句“为什么不能是你的”让埋首中的徐文钥分外动容，埋进龙月项颈处的脑袋也动了动。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文钥只勉强想到自己不够好。
听了他的话后龙月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bUG，你到底是在怀疑你自己，还是在怀疑作为世家子弟和顶尖黑客的我的眼光？”
话还没有说完，龙月就感觉到了脖侧皮肤上的一点点的湿润。
这点湿润似乎有扩大的趋势，让她不用想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她微微撑大了眼睛，惊讶在脸上一闪而逝。
顿了顿，她试着双手都去够徐文钥的背，上半身也使劲向徐文钥靠近。
一番动作后，龙月终于如愿，一只手抚摸上徐文钥的头，另一只继续搭在他背上。
此时，徐文钥也有了动静。
动作方面没有变化，但他提起了很久之前曾经承诺龙月的一个约定。
“小月亮，我记得之前和你约好的，要我一定不能死在你前面，你还记得吗？”
徐文钥略大沙哑的声音从旁传来，引得龙月频频点头。
“那我们今天修改一下约定。”
徐文钥哑声建议，可龙月却不大喜欢聊这个话题。
她摇头摇到快飞起，身体力行地表达自己的否定。
徐文钥却轻声安抚她，“小月亮，不要着急拒绝，你先听我说。”
“我们重新约定。”
“如果哪一天你先我一步离开，我就去追你。或者我先你一步离开，你就来找我。”
“我带你走，你也带我走。不好么？”
龙月的表情先是不情愿，而慢慢变得惊讶，最后定格在微笑上。
她不住地点着头，嘴巴也不闲着。一脸的开心。
“那可再好不过了。说定了，不能再改啦。”
“嗯，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