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赵炎和明诸世推门而入。
两人走来，正看到一席黑裙，头上插着玉簪的曲婷向这边走来。
“曲小姐。”
赵炎先开口了。
“我正想寻你们看看你们去哪里呢？”
曲婷问道。
“赵炎，该说的就说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完之后，去后院找我。”
郑乾走在后面，对赵炎说了一声。
明诸世自然也不去当电灯泡，和郑乾一同去了后院。
待两人都走远，赵炎也开始说着所见所闻，只是他很关心曲婷的身体，还是将门关上，顺便又将自己身上披的毛皮披在曲婷的身上。
“真的有那么多死人?”
曲婷问向赵炎。
“是啊，爹一开始什么都让我问，后面的事情更邪乎。”
曲婷眼神中若有所思，她知道对方救了自己，可是现在带赵炎一同出去为何，这没来由的好，总是让她感到担心。
只是因为自己愿意抚养严生，为了一个孩子，唉，越想越发愁，如果对方真的是出自善意，那么自己现在的心思该多肮脏。
只是在这些逃难的日子，她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没来由的善，也没有没来由的恶，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人觊觎的？
自己的这副身体，还是赵炎的命。
“曲小姐，小姐。”
赵炎又喊了几声，这才让曲婷回过神来。
“我刚才说的，明哥是仙人，听到了吗？”
“嗯，嗯?仙人?”
曲婷听到这，也有些不淡定了。
“对，但是爹也就这么一说，明哥也就带着我从天上飞起来过，其他的，那些奇怪术法，从地狱拉人，还有散魂一类的。”
曲婷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果真如此?”
“嗯嗯，不骗人，中间我被蒙上眼睛，但是之后我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赵炎，我该怎么办?”
曲婷没来由的问一句，如果对方真的这么神通广大，那么自己能做什么。
“什么怎么办，曲小姐，爹和明哥，都没伤害咱们的意思，之后应该是想教我把式之类的。”
赵炎的态度很诚恳，他想的没那么多，自然也没曲婷的疑虑，在逃难的这些年，都是自己一心护着曲婷，他信不过别人，但对于郑乾和明诸世，他愿意相信。
不为别的，就是对方救了自己妻女的命。
“好吧。”
曲婷勉强的笑了笑。
赵炎看出了曲婷脸上的不自在，心里也堵堵的。
“曲婷，你也一起来后院。”
郑乾对在里屋的曲婷也喊了一声。
曲婷和赵炎两人一同来到后院。
他们正看到，郑乾在磨着自己的长刀，另一边，明诸世默默地看着。
“心思太浮，心思太重，都不好。”
“坐完月子，之后有产后抑郁症，可对身体不好，这个世界对于精神病的普及没多少，但是除了注重身体健康，也要注重心理健康。”
郑乾年纪大了，不知不觉间，也养成了教育人的习惯，此刻教育两人的口吻也是他少有的唠叨。
尽管在这世上活这么久，在原先世界里养成的价值观，还保持了一些。
郑乾看出来曲婷对自己的一些不信任。
这就像是，一位富家千金，家道中落，但仍旧每天开朗地面对这一切，其实心里早就变得千疮百孔，身边的唯一依靠幸亏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如果是个心思不正之徒，说不定，早就被卖到窑子窟了。
不过曲婷可不是一般的富家千金，好歹是镖头的千金，只是这修身修好了，倒是英姿勃发，只是这心，没修成。
“我说的，可懂?”
郑乾看着曲婷。
“对我怀有疑虑，也是应该的。”
“那五年的内功，对于我也不算什么，虽然我打得比别人扎实那么亿点点，但也就是那么回事。”
“曲婷，福贵对我的重要程度，超过你的想象。”
“他是我的命根子，我这人生最后的岁月，都会陪在他的身边，也请你好好代他，同时，我也会为你付出相应的回报。”
曲婷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她都明白，自然也懂得现在是对方掌握话语的主动权。
“我会好好待他的。”
郑乾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对于这位老人来说，这一辈子，都在发狠和杀人上，实在不太经常表露善意，但他还是用自己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回应对方。
“看你的表现。”
郑乾将刀磨地更加锋利，就收刀入鞘。
明诸世在一旁听着，心里也荡起一阵波纹，刚才的话在那二人的耳中，也就是一位老人对一位孤儿的疼爱，但是明诸世知道，郑乾是愿意为了严生死的。
在多年后，严生跪倒在郑乾的坟前。
坟里，只有一把刀，面皮，和那块绣着“十二”的黑布。
严生更希望，是自己躺在里面。
郑乾微微吐纳，让气充盈自己的全身。
明诸世将一杆长枪抛给郑乾，郑乾一把接过。
在郑乾握住这杆枪的一刻，气开始缠绕在这把兵器之上，长枪微微颤抖，甚至发出一声清脆的振鸣。
铮。
长枪的枪尖被气洗练了一遍。
郑乾将长枪抛给赵炎。
“攻过来。”
赵炎接过长枪，熟悉的触感让他可以面对任何敌手，只是这一次他心里难得有一些慌的，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妻子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的爹。
“重感情是好事，能断情，但不绝情才是真本事，不过，这一招你没必要练。”
“修心，修心，心不正，百端邪。”
郑乾在一旁说着，同时缓步走向赵炎。
嗖。
郑乾瞬间出现在赵炎的身前，手成爪状抵在赵炎的胸前。
“你死了。”
赵炎和曲婷都没有看到郑乾对动作，而明诸世则是闭上眼睛，感受这万物灵气道流转，但是郑乾的确没有用过任何灵气，那么他只是靠单纯的肉体力量。
“看我须发皆白，真以为我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哈哈哈哈。”
郑乾仰天大笑，好不豪迈。
咚。
赵炎的心脏突然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赵炎，你能想到最让你崩溃的场景是什么？”
郑乾此时已经退后到赵炎五步外的距离，但他也在注视着赵炎。
曲婷看到赵炎的额头在冒着冷汗，手在不停地打哆嗦，没有直面过郑乾，和对方有战斗经验的人，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感受，就像是一只蝼蚁，还被恶童戏谑一般，而这只是表面所看到。
更高处的视角，明诸世也在看着郑乾的教导，对于这个老朋友，明诸世也将对方当成自己的老师。
“死亡，谁的死亡，令你动容。”
“曲小姐。”
赵炎痴痴地回答着。
“直面我，有什么感受?”
“强，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强。”
“赵炎，最后问一遍，你的手在颤抖，但是你的心在哪，你还想死第二遍?”
郑乾再次瞬步。
但这一次，没有成功。
铛。
枪杆被郑乾握住，郑乾一只手握住，甚至将握住另一端的赵炎也提了起来。
砰，砰，砰。
连续摔了三次，赵炎摔得有些懵了，全身火辣辣地疼，甚至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你死了。”
“不过，还算凑活，心性尚可。”
郑乾负手而立，并抬步向曲婷走去。
郑乾面对着曲婷，在她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这些，都记住了，早晚练一遍，对你身体恢复有帮助，不算什么修仙法门，只是能多一口气，仅此而已。”
曲婷站起来，对郑乾恭敬地抱拳行礼。
刚才敲击的过程，让她的全身经脉都是一震，同时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一套运气的法门，这传授方式也是真的奇妙。
另一边，明诸世将赵炎扶起来，喂给对方一颗丹药，对方马上生龙活虎起来了。
“之后一个月，早晚和我对练，筋骨都打开了，就去报仇吧，顺便也是给你们的满月礼。”
郑乾说完，就向里屋走去，甚至开始小跑起来，他是打算看看严生，如果对方醒着，就带他出去转转。
看到这位老者，随后颇为童趣的小跑，赵炎和曲婷相视一笑，明诸世也没闲着，也在扑扇着长袖，小跑似的和郑乾一同回了屋。
“赵炎，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曲婷之前看到赵炎的神色有些不对，甚至要超出之前，带着自己逃难的神色。
赵炎语气淡然。
“我看到了活着的意义。”
“什么意思？”
赵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曲婷走向赵炎，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不错啊，没那么木头了。”
赵炎只是傻笑。
随后两人就听到屋子里面，婴儿咯咯咯的笑声。
郑乾在那里扮着鬼脸，当然没有戴枯鬼面皮，那样的话，就只能吓哭孩子了。
对于哄孩子这一套，郑乾熟稔地很，比如自己的五徒弟裴钱，建立的孤儿收容所，除了那些跑江湖有点个性的，其他那些还在吃奶年纪的孩子，也从人牙子那买来的，都一起收容了，郑乾那时候也经常去照顾。
现在那些孩子，也多多少少能有份体面的工作，不算是成为那些历史前进车轮的尘埃，那段岁月，是最黑暗的光明日子，太亮了，所以足够灯下黑。
“福贵，福贵，跟爷爷出去玩好不好。”
明诸世在一旁看着郑乾，难得对方现在脸上有个笑的模样，只是他的心里有些苦涩，对方只是凡人，没有那修仙者漫长的寿命。
现在，认了个孙子，半路多了个儿子，这孙子还是天生克郑乾，现在对方就是养虎为患，只是对方在坦然面对自己的死局。
明诸世猜不到郑乾在想什么。
郑乾也没搭理那一茬，只是轻轻地抱起严生，另一只手抱着曲云。
“福贵啊，看，那算是你小妹，不过之后别欺负人家了，长大了先活命，活命之后，能在善恶选的话，选个你喜欢的就行。”
“不管是行善积德，还是杀人放火。”
“这老天爷都不会开眼的，爷爷也就是个睁眼瞎，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就明白这么些事，不过我都告诉你，之后你就不会上这当，吃这亏了。”
听到郑乾的话，明诸世的嘴角抽了抽。
这么教育小孩，不都是说什么。
人之初，性本善。
“老乾，你为什么不教那些蒙学一类的。”
郑乾看着明诸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哎。”
“福贵啊，以后碰到你明叔，先揍他，看着欠，但心肠好，留一线就行了。”
“老乾，你这么教小孩啊！！！”
郑乾嘿嘿一笑，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沉稳。
“我孙子，我爱怎么教就怎么教。”
“我吃亏上当，还少吗？”
明诸世一听这话，好好好，天下第一魔，吃亏上当，有瓜啊。
“比如呢？”
郑乾眯缝起眼睛。
“比如我给了别人背叛我的机会，但别人想让我死。”
“比如我信任别人，但害死了我的徒弟。”
“比如某位仙人，想打探我的弱点，被我一刀断了脑袋。”
郑乾的话很平淡，但是在明诸世的耳中则换了一个味道。
“不是，我没那意思啊。”
“瞧把你吓的，没说是你。”
郑乾哼了一声，就接着给严生，说一些歪理，在之后，某位凌虚万法仙君，会用十分优雅的地球语问候郑乾，并且最后还会感谢对方让严生可以当一个不会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人。
待到晚上。
郑乾再一次把赵炎打了一个骨断筋折，随后邀请对方去吃自己做的晚饭。
不得不说，有了准备的郑乾，做的是满汉全席也不夸张，大大小小三十多道菜，都是给曲婷做的，其中三个大老爷们一口都没吃，全在旁边吃着几个下酒菜，喝着浊酒。
其中，曲婷还十分谦让，但是在郑乾十分诚恳的态度下，让对方先吃，不管怎么说，营养得到位，不然怎么产奶，俩孩子等着一个亲妈喂呢。
同时，郑乾也亲自煮好两大桶药浴，分别让曲婷和赵炎，来洗练筋骨。
“老乾，你说的那个顺其自然，是指多久，还是这三界之外，更高更远。”
明诸世坐在房顶，看着天上的星星，以往百年前能看到的星座以及时而划过的流星，现在十分少见，仿佛干净了很多。
但是在旁边的郑乾，则躺在房顶。
“顺其自然，自然而然。”
“顺中生逆，逆中有顺。”
“五行八卦，阴阳命理，都去看一下。”
“通天路，断头路。”
“岂不知天无绝人之路。”
“明诸世，你且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