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与泥土如洪流倾泻而下,骑士的脸渐渐隐没在阴影中,消失不见。
“不!我不会放弃你——!”尼克脸上挂着泪水,怒吼道。
他的魔能不顾一切地发散开去。
卢修斯站在地上,仰头眺望,就像注视着生命里的那一轮烈日。
尼克悬浮于空中,在这悠远而封闭的空间内,神迹闪烁,他闭着双眼结印,登时摧毁了卢修斯布设下的黑火屏障。
他的背脊展开光的翅膀,飞向站在地底的卢修斯。
他在地狱的深处,窥见来自神国的圣光。
他仰首,望见这神只之光,照耀着这世间光明所不能到之处。
尼克再次降落地面,抱住了卢修斯,他们在崩毁的洞穴内紧紧相拥,他的翅膀围拢,将二人守护于光之茧内,展开一道屏障。
天崩地裂,无数岩石落下,世间陷入一片黑暗。
尼克抬起头,吻住了卢修斯的唇。
四周一片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洞顶轰然爆射,破开一个孔。
“找到了!”艾欧的声音焦急道。
“妈的,这小子怎么总是这么想不开……”
“快把他们带上来!”
卢修斯残破的身躯已伤痕累累,阳光灼烧着他,令他感受到无比的痛苦,犹如新生的洗礼一般,真实而又强烈。
他仿佛在这光明的照耀中,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卢修斯。”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你知道吗?儿子,人活着就是在世上受苦,生时的剧痛,死时的悲伤……”
“快把他放进圣水里去!”
拉斐尔的声音总是那么轻微:“人们常说,爱能止痛,可爱情一旦开始,便是贯穿人生的阵痛。”
川德罗宾的声音飘忽而遥远,问:“尼克,你还好吗?”
“尼克。”海拉的声音出现了。
尼克抱着卢修斯,他们的灵魂紧紧相拥,被浸在魔力之海中。
“把你的灵魂分给他一片。”海拉吩咐道:“快,我不能支持太久。”
尼克道:“我……”
“有什么在你生命里,是最重要的?”海拉道:“你必须分出一片魂魄,来重铸他的身体,并以自然绿灵催动他的亡灵之躯再生。”
“我不知道……”尼克道:“我的记忆……”
他单独站在空旷的原野中,海拉说:“当你付出这段记忆时,你的记忆就将失去,被当做材料,制造他的灵魂……”
“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吗?”尼克问道:“能记得以前的事吗?”
“能。”海拉道:“他的英灵还没有消散,快,尼克。”
尼克不知道该付出哪一段记忆,他站在散发着金光的花海里,想起他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一时间不知如何取舍。
“什么记忆,是最珍贵的?”尼克道。
“亲人,爱人。”海拉道:“我建议你用你对卢修斯本身的思念与爱,来重铸他,这是对他来说最有用的,你们将重新开始。”
尼克道:“我会失去对他的爱吗?”
海拉道:“不,不会,你或许会忘记了他为你做过什么,但你对他的爱,属于根植于灵魂中的感情,将被一并保留下来。”
尼克道:“我……我愿意以忘却自己为代价,来恢复卢修斯的灵魂。”
“不,留下你对自己的记忆,我愿意的。”卢修斯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他沐浴着星光的灵魂浮现出形状,说:“尼克,我很愿意与你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抛开过去的一切,来当你的守护骑士。”
尼克难过地说:“可是这样,你就……”
“这是一场新生。”卢修斯微笑着看尼克,说:“忘却死亡,忘却背叛,忘却黑暗的新生,请赋予我新生,我的法师。我将为你而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单膝跪于尼克的面前,虔诚地抬起头。
尼克闭上双眼,泪水涔涔淌下,海拉的声音道:“我教给你苏生之术,这是自然神术之中最深的秘法,当你使用它时,你必须以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作为代价,将灵魂力量注入死者之躯,准备好了么?”
尼克的身体躺在圣水中,卢修斯被腐蚀的面容与身体被赤裸浸泡在水里,圣水中游离的光点朝着卢修斯手臂上的星痕中聚合。
梦境之中,尼克听完海拉教予他的苏生之术,张开双臂与卢修斯相拥。
白发少年的英灵焕发出光芒。
“用哪一段记忆,取决于你自己。”海拉吩咐道:“但务必专心。”
然而在下一刻,尼克身体内出现了一道蓝光,它柔和地发散,并将灵魂梦境染成了天空般的蓝色。
“这是什么?”海拉道:“你的体内怎么还有一段……尼克!”
尼克已听不见海拉的声音,他体内的蓝光旋转,注入了卢修斯的英灵之躯,光芒化开,世界成为一片圣洁的白色。
“赛里斯,遵照约定,我们在此别过了。”
“伊格洛纳斯,再会,我的挚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道:“我会想念你的,我想我们永远不可能再见面了。”
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少年站在秘法王的墓园外,他回过头,看着那名吊儿郎当坐在墓碑上的武者。
蓝袍少年道:“或许有一天,我会来找你吧。”
那武者随口道:“或许吧,挚友,希望千万年后,当你看见我的骨骸时,不会因此而悲痛。”
那蓝袍少年笑了笑,说:“再见。”
他的身影幻化为一层蓝色的光纱,散入了天地之间,他的声音仍在赛里斯的耳畔回荡。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后人。”蓝袍少年道:“守护你为之而战斗的这个新世界。”
“再见!”秘法之王纵声喊道:“伊格洛纳斯!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他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双眼发红,隐约有泪光闪烁。
蓝光铺开,再次刷然收拢,灵魂梦境中,瞬间变幻了颜色,成为生机盎然的绿色深林。
雨水飞落,沃伦湖畔,牡鹿站在湖中央,头顶金冠,穹角生花,身周水花绽开亿万水纹,犹如灿烂莲花兴灭。
苍狼则站在湖畔,与牡鹿遥遥对视。
湖面上荡漾着黑白的倒影,一道蓝光横渡银汉,飞至牡鹿的角中。
“伊格洛纳斯走了,我也该走了,将在千年后醒来,护持他转生。”牡鹿转过身,低沉的声音温柔道。
“我将在这湖畔沉睡。”苍狼喑哑的声音答道。
牡鹿说:“记得来找我……罢了,随缘罢。”
“我会去。”苍狼答道。
牡鹿转身踏上夜空,雨已停,银汉迢迢,牡鹿便循着这银河的光轨,踏向遥远的大地尽头。
苍狼靛蓝色的发光灵体则化作光点,缓缓飘散,在风里飞扬。
沃伦湖如镜一般,倒映着渐渐变为金色的天空。
尼克在圣水中睁开双眼,继而被水呛着,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握着他,把他抱出了水面。
尼克狼狈不堪地咳出水,川德罗宾道:“情况怎么样?”
“海拉教我使用了苏生之术,不知道能不能让卢修斯……”尼克一身赤裸,马上扑到水池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卢修斯?”尼克喃喃道:“我怎么没忘掉他?”
“什么?”川德罗宾一脸疑惑道。
尼克指指池子里沉睡的卢修斯,说:“他叫卢修斯·科曼索,对吗?恩布利亚刺客佣兵公国的天狼星,同时也是我的守护骑士……”
“是的。”川德罗宾莫名其妙道:“有什么问题吗?”
尼克道:“他在命运之城沦陷的时候救了我,后来又被沃尔夫冈带走了……”
“是啊。”金奇怪地问道:“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们的吗?”
“我还回了一次北裂谷……”尼克喃喃道:“这么说来,我没有付出什么记忆啊。海拉明明说,要付出一段至为宝贵的记忆,才能让他的灵魂重生……”
“看着我,尼克。”艾欧道:“你记得我吗?”
“艾欧。”尼克道。
金的嘴角微微抽搐,尼克看了他一眼,说:“金。”
“老师也没有忘……”
卡卓焱有点不太自然,嘴巴张了张,半晌不敢开口,尼克道:“卡卓焱我也没忘记……我的爸爸,妈妈……塔尔……”
尼克莫名其妙,梳理了一次自己的记忆,发现大家都在。
他坐在水池边,看着静静躺在水里的卢修斯,卢修斯的身躯依旧是亡灵的模样,然而苏生神术正在缓慢地修复他的身体。
神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净化,令卢修斯被腐蚀的肌肤化作污水,并催生他的骨骼与身体再生,苏生之术显然已经成功了。
“我……”尼克颇为苦恼道:“我忘了我忘记什么了。”
“忘了它吧。”川德罗宾道:“世间万物自有规律,不必强求。”
“你既然已经忘了你忘了什么了。”艾欧打趣道:“又怎么想起来呢?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尼克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或许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样,卢修斯回来了。
他安静地躺在圣水里,不再痛苦,也不再悲伤,鹿王的力量正在渐渐地救活尼克的爱人。
尼克走出西斯廷纳寺,阳光万道,亡灵军团已彻底败逃,霍恩的进攻失败了,兰德尼与沃尔夫冈不知去向。
借助反向界位,黄金之柱射出的那一炮,泯灭了海量白骨骷髅和行尸的同时,一定给冰封之城造成了重创。
虽然还有第三个传送阵未曾开启,但是短期内眼魔是不可能有大规模入侵的兵力了。
“感谢真神。”尼克站在阳光下,只觉这个世界真实而美好。
“或许就像沃尔夫冈所言,祂们并未过多地照拂我们。”川德罗宾从西斯廷纳寺内走出,说:“不过我觉得,大伙至少从祂们那里获得了力量,也只有凡灵,才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最大力量。”
尼克微笑道:“所以,所有的神灵都说,不必寻找,祂们永远与我们同在。”
梅乐迪公爵站在峰峦之巅,一身披风飘扬,鹰隼飞来,发出嘹亮叫声。
塔尔一身污血,从峡谷外赶回,与军队汇合。
暹诺德收起弓箭,站在教堂的最高处,遥望飞走的石像鬼。
马特驾驭飞马,朝着西斯廷纳寺而来。
城内敲响大钟,万民欢呼。
法瑞斯领的东北角,布尔哈通大坝,在法门城收复以后,塔尔便有余力派兵驻守这里,守护这座规模宏大的水利工程。
杨烈看着爬上爬下的女孩,累的气喘吁吁,赤红的的小鸟在他头顶毫不留情地嘲笑:“大师,这就不行了?”
杨烈正欲与这讨厌的凤凰斗嘴,远处传来圣城雄浑厚重的钟声,查看杨烈证件的卫兵们表情俱是一变,纷纷朝着圣城的方向庄重行礼。
“果然赢了。”杨烈牵着小女孩的手,信步朝着水库边走去,“这可真是不容易,那边的元素视界都乱成一锅粥了。”
卫兵在两人一鸟走后,一脸奇怪地掏掏耳朵,问旁边的战友:“你听没听到乐曲的声音?”
同一时间,冰封之城内。
奥隆差点被摔散架了,半个身子倒挂在法师塔外的藤蔓上,虫法师制造飓风的那一刻,他刺出了打断法术的一刀,同时被汹涌的巨力送进了传送阵内。
回到北方后刚起来想跑开,那道从传送阵中射来的魔力自爆又摧毁了半边法师塔,把它掀飞出去。
奥隆的腿骨被折到背后,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差点脱臼的骨头扳回身前,继而沿着高塔爬下去,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他顶着风雪,跑向帕拉塞尔苏斯的法师塔,进入了密室。
一只浑身沾满鲜血的大骷髅,傻乎乎地看着密室内,煮着药水的大锅。